开学第一天清晨，教室里弥漫着新学期的躁动与喧闹。
黑板上贴着重新分配的座位图，苏晚霞虽然仍比洛明轩靠前，但比起原来远了几个座位。
这让苏晚霞有些庆幸的同时，也有一丝失落。
好在不会那么容易被他看到耳钉了……
苏晚霞坐在自己的新座位上，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早自习的铃声刚落，班主任便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在上学期期末，我们班有位同学表现非常优异，取得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班主任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苏晚霞身上，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苏晚霞同学，请到讲台前面来一下。”
“嗡”的一声，苏晚霞感觉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心跳骤然加速。
上讲台？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那枚耳钉……会不会被看见？
一股强烈的慌乱瞬间袭来。
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微微垂下眼睫，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符合“苏晚霞”人设的、略带羞涩和谦逊的表情，站起身，在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中，步伐略显僵硬地走向讲台。
班主任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信封，笑容和蔼地递给她：“这是学校颁发给你的奖学金，希望你戒骄戒躁，新学期继续努力，为班级争光！”接着，班主任转向全班，提高了音量，“大家都要向苏晚霞同学学习，勤奋刻苦，力争上游！”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和老师毫不吝啬的表扬，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双手接过那个装着两千元现金、有些厚度的信封，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分量。
这原本是她梦寐以求、赖以维系生计的奖励。
可此刻，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听着那些关于“勤奋”“榜样”的赞誉，她只觉得脸上发烫，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讽刺。
他们看到的，是那个成绩单上完美的“苏晚霞”。
没人知道，为了这份“完美”，她多少个日夜在奶茶店擦拭柜台，在疲惫归家后挑灯夜战，在两个身份之间行走钢丝。
她低声道谢，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将那个滚烫的信封飞快地塞进了书包最里层。
掌声还在耳边回响，她却只觉得心情复杂无比。
这笔钱是现实的救命稻草，却也像一块沉重的奖牌，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完美榜样”的十字架上，让她每一次的“不完美”都显得更加不堪。
必须更加小心。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耳垂上的透明耳钉，“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快速地瞥了一眼斜后方的座位。
洛明轩正看着她，脸上带着真诚的、为她高兴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却让苏晚霞心里一刺，迅速移开了视线。
从那天起，苏晚霞开始有意识地、坚决地执行“保持距离”的计划。
课间，她要么埋头看书，要么借口去办公室问题，尽量避免与洛明轩有眼神接触。
当洛明轩像往常一样，拿着练习册，带着些许腼腆和期待走过来请教问题时，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耐心解答，而是抢先一步，用略显急促和疏离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正好要去趟老师办公室。”或者，“这道题我还有点没想明白，要不你问问学习委员？”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洛明轩脸上那明亮而期待的光芒，渐渐被困惑和难以掩饰的失落所取代。
他不再主动凑过来，有时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苏晚霞将他的每一次失落都看在眼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愧疚感像潮水般阵阵涌上。
她很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可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只能硬起心肠，假装看不见他眼中的黯淡，继续维持着那层冰冷的、自我保护的距离。
这一周，在奖学金带来的短暂光环下，苏晚霞却感觉自己像走在刀刃上。
每一刻的疏远，都在她心里刻下一道歉疚的伤痕。
而那只小小的耳钉，仿佛一枚定时炸弹，让她在新学期的开端，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
终于熬到了周五晚上。
奶茶店打烊前，苏晚霞破天荒地对准备下班的林小美说：“小美，等一下，帮我做两杯招牌奶茶，多加珍珠。”
“哟，晚姐，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请客呀？”林小美一边利落地操作，一边打趣道。
苏晚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付了钱。
她看着那两杯渐渐凝结起水珠的、沉甸甸的奶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周，她对洛明轩的刻意疏远和冷落，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这杯奶茶，与其说是安慰他，不如说是为了安抚自己内心那挥之不去的愧疚感。
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尽管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满足。
她提着奶茶走进网吧包厢时，洛明轩已经坐在老位置上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打招呼，只是蔫蔫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失落和困惑，低声说了句：“夏晚姐，你来啦。”
苏晚霞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她将其中一杯奶茶递到他面前，努力用“夏晚”那带着点随意的口吻，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问道：“嗯。请你喝的。怎么了这是？耷拉着个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洛明轩接过温热的奶茶，低声道了谢，双手捧着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他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夏晚姐……我感觉……苏晚霞同学这一周好像都在躲着我。我问她问题，她总是找借口走开，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的……我是不是……不小心哪里做错了，惹她生气了啊？”
果然是因为这个。
苏晚霞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点调侃反问：“哦？有这事？你小子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惹人家不高兴了？”
“我没有啊！”洛明轩猛地抬起头，语气有些急切，眼神里充满了无辜，“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就跟平时一样！夏晚姐，你说……会不会是我太烦人了，总去问题，所以她讨厌我了？”
看着他像只被主人误解的大型犬一样慌乱辩解的样子，苏晚霞心里又酸又软。
她强压下安慰他的冲动，继续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分析”道：“想那么多干嘛？说不定就是你的错觉呢？ 人家学霸嘛，新学期刚开始，忙得很，说不定真有事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闲啊？”
“可是……感觉不像啊……”洛明轩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沮丧，“那种感觉……就是故意躲着我……”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晚霞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摸了摸右边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经过一个多月的佩戴，最初的肿痛感已经基本消失，但那种异物感和束缚感依然清晰。
她无比渴望能立刻把它摘下来，让耳朵和心情都彻底放松。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苏晚霞”的疏远而黯然神伤的男生，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坚定起来：下周……下周一就摘掉好了，虽然还差三天，但应该问题不大……下周……下周一定不能再这样对他了，得好好补偿他。
这个决定，让她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行了，别瞎琢磨了。”她挥挥手，像是要挥散这沉闷的气氛，拉开了椅子坐下，“赶紧开机，打两把游戏啥烦恼都没了！ 今天姐带你赢！”
洛明轩抬起头，看着“夏晚姐”一副“天塌下来有姐顶着”的豪爽样子，脸上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好！”
游戏启动的声音在包厢里响起，暂时掩盖了各自的心事。
苏晚霞喝了一口奶茶，甜腻的味道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底那抹复杂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