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带来初春的暖意。
苏晚霞起了个大早,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站到了洗手池的镜子前。
经过周末两天的最后确认,耳洞已经没有红肿和痛感。
她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片仔细消毒了双手和耳垂,然后屏住呼吸,轻轻地、缓缓地旋下了那枚在她耳垂上驻扎了一个多月的耳钉。
冰凉的金属离开皮肤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空落落的感觉传来,耳垂仿佛瞬间变得轻薄而敏感。
她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耳洞只剩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终于……摘掉了。”
她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那个让她提心吊胆、不得不刻意疏远洛明轩的“隐患”,终于消除了。
虽然耳朵上少了点东西,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束缚的巨大轻松感。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苏晚霞”式的温和微笑,感觉比上周自然了许多。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教室里恢复了喧闹。
苏晚霞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看向斜后方那个一周来被她刻意忽略的座位。
洛明轩正低着头,似乎在演算题目,侧脸看上去有些安静的落寞。
苏晚霞心里微微一涩,鼓起勇气,用尽量温和自然的语气开口叫道:“洛明轩同学。”
洛明轩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怔愣,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
随即,那点惊讶迅速化开,变成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腼腆又开心的笑容,仿佛阴天突然放晴。
“苏同学,怎、怎么了?”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应道。
“不好意思啊,”苏晚霞按照打好的腹稿,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说道,“上一周我有些事情,比较忙,没能好好给你讲题。”她顿了顿,迎着他亮起来的目光,微笑着说,“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我有时间了。”
“啊!有的有的!”洛明轩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忙不迭地在桌肚里翻找,动作甚至有些慌乱,最后抽出一本物理练习册,翻到做了记号的一页,双手递过来,语气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是这道题!我一直没太搞懂这个……”
苏晚霞接过练习册,仔细看了看题目,思路清晰地将解题步骤和关键知识点娓娓道来。
她的声音温和,条理分明,不再是上周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敷衍。
“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太谢谢你了,苏同学!”洛明轩恍然大悟,脸上满是纯粹的敬佩和感谢。
看着他那重新变得明亮、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看着他眼中恢复的信任和亲近,苏晚霞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暖融融的释然流淌过心间。
危机解除了。
至少,眼前的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那份刻意的疏远,不用再背负着那份沉重的愧疚感了。
下午放学回到家,苏晚霞像往常一样,开始熟练地“变身”为夏晚。
戴上黄色假发,勾勒出上扬的眼线,换上那身带着铆钉的皮衣短裙。
当她站到镜子前审视自己的“作品”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个小小的丝绒盒上。
里面装着的,是年前和林小美一起买的那对铆钉耳环。
“耳洞已经长好了……反正也打都打了……要不,试试看?”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好奇。
她打开盒子,取出那对造型略显张扬的耳环,小心翼翼地、带着点仪式感地,将它们戴在了已经愈合的耳洞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镜子里的影像似乎瞬间又多了几分凌厉和不羁。
她左右偏头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这小小的点缀,让“夏晚”的形象似乎更加完整了。
到了奶茶店,刚换上工作服,眼尖的林小美就凑了过来,目光立刻锁定了她的耳朵,发出了一声夸张的低呼:“哇塞!晚姐!你终于戴上这对耳环啦!太好看了吧!跟你这身绝配!酷毙了!”
苏晚霞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什么,林小美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在自己随身的大挎包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叨着:“对了对了!正好!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只见她掏出一个细长的、包装做得极其逼真的东西,乍一看,完全就是一支香烟!
林小美献宝似的递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噔噔!你看!像不像真的?其实是棒棒糖!我昨天在街上看到的,立马就想到你了!你叼在嘴上,绝对霸气侧漏!快试试!”
苏晚霞愣住了,看着那根“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没等她拒绝,林小美已经手脚麻利地撕开包装纸,一把将那跟“香烟”塞进了她嘴里,然后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她:“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帅呆了!”
苏晚霞下意识地含着那根棒棒糖,视线落在小美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屏幕里,是画着浓重烟熏妆、戴着醒目铆钉耳环、嘴里慵懒地叼着根“香烟”的她,正微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这……哪来的不良少女?
苏晚霞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奶茶店的门被推开了。
一位穿着校服、看起来像是初中生的男生怯生生地走进来,目光躲闪,小声说道:“你好,我想要一杯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嘴里叼着“烟”、眉头紧锁、一身“社会”打扮的苏晚霞投来的目光。
苏晚霞正因为对自己的形象感到别扭而下意识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应了一声:“啊?”
那男生浑身一僵,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话都没说完,猛地一个鞠躬,结结巴巴地喊道:“对、对不起!没、没事了!我不买了!”
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噌”地窜出了店门,瞬间跑得没影了。
苏晚霞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到门口,朝着空荡荡的街口喊道:“哎!客人!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街角的风。
“噗——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了林小美捶桌狂笑的声音,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晚姐!你太厉害了!一个眼神就把客人吓跑了!哈哈哈哈!”
苏晚霞又气又好笑,转身“恶狠狠”地扑过去,对着笑瘫在椅子上的林小美“揍”了几拳:“都怪你!害我吓跑客人!扣你工资!”
两人笑闹成一团。
接下来的打工时间,苏晚霞嘴里叼着那根可笑的棒棒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好板着一张脸,故作镇定地慢慢含着,心里把林小美埋怨了无数遍。
中途老板娘梅姐出来看了一眼,看到她这造型也吓了一跳,苏晚霞又只好费劲地解释了一番这是糖,不是烟。
下班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卸去浓妆,摘下沉重的耳环,换上柔软的居家服。
然后,她习惯性地拿出那对最普通的透明小耳钉,重新戴回了耳洞上。
耳洞虽然愈合了,但网上说最好再巩固一段时间,不能长时间空着,否则仍有长死的风险。
躺在狭窄的床上,一天的疲惫涌了上来。
她想起白天教室里,洛明轩因为她主动讲题而重新亮起来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泛起一丝暖意。
那才是她感到舒适和安心的状态。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熟悉的耳钉。
这对小东西,从打上到现在,还真是给她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惊吓和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