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笔尖与试卷的沙沙摩擦声中飞逝，转眼已近六月末。
空气愈发闷热，蝉鸣聒噪，预示着高一学年最后一场、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期末考试的来临。
这次考试的成绩，将直接决定高二分班时能否进入重点班，对于志在顶尖大学的优等生来说，意义非凡。
而文理分班的选择，也在昨天报了上去。
苏晚霞选择了理科，而洛明轩选择了文科。
苏晚霞对这次考试极为重视。
重点班意味着更好的师资、更浓的学习氛围，以及更稳定的奖学金机会。
她绝不能有失。
幸运的是，自从发现了奶茶店这个“免费空调自习室”后，她的复习效率提高了不少。
每个周末，她都会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准时出现，点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有时甚至是老板娘“特许”的免费柠檬水），就能在凉爽安静的环境里待上一整天。
虽然某个名叫林小美的店员每次看到她，都会投来一种混合着不解、委屈、甚至有点敢怒不敢言的复杂目光，让她觉得既好笑又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复习，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看不见。
洛明轩那边，情况则有些不同。
自从上次月考，他的成绩虽然略有进步，但依然卡在年级上游的末端，与苏晚霞那稳坐年级第一、断层领先的成绩相比，差距犹如鸿沟。
这巨大的落差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焦虑感与日俱增。
连周五的网吧之约也在那次月考之后停掉了。
课间，苏晚霞偶尔回头，总能看见洛明轩眉头紧锁地对着习题册，眼下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色。
有次她实在忍不住，对洛明轩说道：“注意休息，别太拼了。”
洛明轩抬头，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低声说：“谢谢苏同学，我没事，还能坚持。”
但那笑容里的勉强，苏晚霞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抽痛和担忧。
考试前夜，闷热难耐。
苏晚霞刚整理完最后的错题本，手机“叮”一声响了，是“夏晚”的QQ。
她点开一看，是洛明轩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濒临极限的疲惫和沮丧：
洛明轩： “夏晚姐……在吗？[倒在地上表情]”
洛明轩： “我……我好累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感觉还有好多没复习到……”
洛明轩： “但是……一想到我的成绩和苏晚霞一比，简直差得太远了……我就……我就睡不着，也不敢睡……”
苏晚霞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原来，她无形中给了他这么大的压力吗？
这绝非她所愿。
她宁愿看到他像以前那样，哪怕成绩普通，但至少是快乐、有生气的。
她心疼地皱起眉，立刻回复道：
夏晚： “笨蛋！累了就赶紧去睡觉！ 明天还要考试，你现在硬撑着有什么用？效率低还伤身体！”
夏晚： “别老跟人家比！ 你跟自己比有进步不就行了？尽力就好！她……她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你考多少分吧？”
发出这句话时，她的指尖有些迟疑。
洛明轩： “可是……唉……[叹气表情] 夏晚姐，你不懂……”
看着他这句充满无力感的回复，苏晚霞沉默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以“夏晚”的身份，任何的安慰似乎都显得隔靴搔痒。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光鲜的“年级第一”头衔，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她和他的世界，让他只能在另一个身份那里寻求慰藉。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力感。
她退出“夏晚”的账号，深吸一口气，切换到了“苏晚霞”的QQ。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发送了过去。
语气是她作为“苏晚霞”时特有的、温和而克制的关系：
苏晚霞： “洛明轩同学，复习得怎么样了？明天就要考试了，早点休息，保持好状态。祝你考出好成绩。”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聊天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回复来了，语气是截然不同的、带着礼貌和距离感的轻快：
洛明轩： “谢谢苏同学关心！复习得还行！你也早点休息！祝你明天考试顺利，再创佳绩！[微笑表情]”
语气礼貌、克制，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振作，与刚才对“夏晚”流露出的脆弱和崩溃判若两人。
苏晚霞盯着屏幕上那个规整的微笑表情，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悄悄蔓延。
他只会对“夏晚”暴露他的无助和压力，而在“苏晚霞”面前，他永远努力维持着一个“还好”、“还可以”的、不想丢脸的形象。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期末考试当天的清晨，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大雨过后潮湿的泥土气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苏晚霞提前一些到了学校，她习惯在重要考试前留出一点时间，在校门口安静地站一会儿，平复心情。
就在她深呼吸，准备走进校门时，一个熟悉却显得格外疲惫的身影，步履有些沉重地出现在不远处。
是洛明轩。
他的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而眼眶下那两团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更是触目惊心，像被人揍了两拳。
他微微低着头，肩膀有些垮，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透支后的萎靡不振。
苏晚霞的心猛地一沉，昨晚在QQ上看到他倾诉疲惫时的那种心疼和担忧，瞬间加倍地涌了上来。
他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没有休息好。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昨晚是如何在书桌前硬撑到深夜，又是如何在焦虑和压力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样糟糕的状态去应对至关重要的考试，结果可想而知。
她不由自主地快步迎了上去，在他即将擦肩而过时，轻声叫住了他：“洛明轩。”
洛明轩闻声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她，脸上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甚至带着点恍惚的笑容：“啊……苏同学，早。”
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更证实了苏晚霞的猜测。
看着他这副强打精神的样子，苏晚霞心里又急又疼，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最温和、最鼓励的语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考试的时候，保持平常心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希望这句话能像昨晚“苏晚霞”的留言一样，给他一点安抚。
洛明轩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知道了，谢谢苏同学。”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寒暄的力气，匆匆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她身边走过，汇入了走向教学楼的人流中。
苏晚霞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仿佛不堪重负、微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担忧的情绪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他这个样子……真的能考好吗？
万一考砸了，他会不会更受打击？
带着这份复杂而忐忑的心情，苏晚霞也迈步走进了考场。
她知道，此刻她能做的，只有先专注于自己的答卷。
至于洛明轩……只能在考完后，再想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