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学校后,顾凛时心中早已做好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的准备。所以,当老师真的让他出去时,他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陈瑜看着他,“自己老老实实滚出去站着。”,这么说道。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
顾凛时明白,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都不愿意相信他。他曾经尝试过在班主任(陈瑜)面前为自己辩解,可换来的是其他老师更多的指责和质问。
“那为什么别人就不会迟到,就你迟到?”老师的话语依旧还在他耳边回响。
“那你为什么不能不早点来?”
“公交车七点上班?你不会叫家长送吗,家长没空,你自己不会一大早起来回学校吗?”
这些话他已经听太多遍了,以至于他现在听到都觉得有些麻木了。他渐渐明白,解释在这里是没有用的,老师根本不会听他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老老实实的站在走廊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昨天老师说了个事——
今天好像有个转校生过来。
顾凛时的高中位于城市六环的位置,他要从镇子上出发,坐公交车才能到达。这间学校,除了脑残、蠢驴、sb或者考试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以外,其余大多数都选择在这里就读,教学楼略显老旧,是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
在课堂上,老师讲的知识就特么像潮水一样,一股脑的将知识倾泻而出,猛的冲击学生的大脑。单调的语气,渐渐成为一种折磨,好像脑子要被知识挤爆。以至于太干燥,没几个学生是真正学进去的,课堂上会了下课又忘了。前面的同学眼皮子打架,后排的昏昏欲睡。
课间休息的铃声刚刚响起,教学楼瞬间就闹腾起来。走廊的学生聚在,有的一起聊天,有的追逐嬉戏。顾凛时刚刚上完厕所,不紧不慢的在走廊上走过,穿过喧闹的人群。
他走着走着,前方不寻常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隔壁高二(2)班门口有人群聚集。他愣了愣,才想起来应该是转校生到了,听说还是重点高中来的。
人群不多,但走廊小,所以还是有点挤。议论声也飘进耳中:“这谁啊,居然穿裙子上学?” “长得还不错啊,看哥们到时候怎么拿下。” 顾凛时不禁有些诧异,就算是转校生,也不应该穿裙子上学啊,难道没有定校服吗?
他走过去,一眼便看到那位转校生。
在一众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中,她那身连衣裙显得格外醒目。像是黑暗中的一抹突兀的光,很难不注意到,但这样的不协调反而让她引人注目。
她的五官精致而分明,带着一种天生的端庄气质,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那种气质不是刻意疏离的感觉,而是一种轻飘飘的距离感。可视线落到她那双凤眼上,那种冷淡又似乎被融化了几分,眼角微挑。
她头发乌黑顺滑,垂直落下。她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双手捧着书本的姿势专注而优雅。好似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干净,宁静,样貌不张扬,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上课预备铃响起,他没有再过多停留,转身回到自己的教室——高二(1)班。两间教室在拐角处,所以能看到对方的窗户。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刚刚被老师罚站怎么样?”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说话的是应承——个子高,头发干净利落,整体给人一种典型阳光体育生的气质。顾凛时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样,站着看风景呗。”
“应该又是因为塞车吧?”
“嗯哼。”顾凛时懒懒地应了一声。
“见怪不怪了,老师也不懂得体谅体谅。”
“经常的事了,习惯就好。”他伸了个懒腰,语气平静。
“你这类事发生频率太高了,我就特别羡慕你,不用回学校那么快。”应承一边笑一边摇头。
“是吗?夏天等车热得要死,冬天等车冷得肌疤都缩,就算这样你也羡慕?”顾凛时反问。
“忘了跟你说,我骑电动车上学的,和你差不多。不过你至少坐公交有空调,夏天还能吹冷气。”
“嗯……确实。”
应承侧头,看向走廊对面二班的窗户,那位转校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看着书。
“你说,在大城市不会因为塞车等半天公交车吧?”
顾凛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口答道:“不,就算是有专属的公交车道依旧会。”
“会吗?”
“会的,比如说——出车祸。”
应承愣了愣,忍不住轻笑:“你……算了,这话挺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曹,嘴快了”顾凛时说出来就后悔了,挠了挠头。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提到大城市?”他话题一转。
应承挠挠头,说:“听灭绝师太说,那位转校生以前就是在那里读书的。”
“灭绝师太”——这是他们班主任的外号。之所以被这么叫,是因为她太严格了,发起火来的时候骂人那架势,简直像个泼辣的老太太。只是讽刺的是,她本人其实挺年轻的,还有一头大波浪长发。
“哦,大城市啊……”顾凛时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应承叹了口气,半是玩笑地说:“挺惨的吧?从大城市被调来我们这种山旮旯的地方上学。”
“你们两个说谁是灭绝师太呢?”
那道“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声音轻得几乎没有起伏,但顾凛时和应承同时一僵——完犊子了。
他们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陈瑜老师笑着走近,嘴角带着温和的弧度,可那笑意背后散发出的压迫感,足以让两人后背一凉。
“没……没说谁啊,您老人家这么好看,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灭绝师太。”应承干笑着应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求生欲望。
“骂谁老人家呢?”陈瑜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咬牙切齿地问,“后面那几句倒是顺耳,是真的?”
“真的真的!”应承立刻点头,“您年轻漂亮,气质出众,简直是我们学校最温柔最有魅力的老师,集才貌于一身!”
“行,这次就放过你们。”陈瑜慢悠悠地说道。
“好好好,谢谢老师!”应承松了口气,笑得谄媚无比。
“才怪。”陈瑜话锋一转,声音突然拔高,“你们两个放学给我去打扫卫生!”
“行吧……”应承一脸认命地叹了口气。
“顾凛时,你也是。”
“哦,知道了。”顾凛时语气懒散。
陈瑜转身走出教室,脚步声渐远。空气安静了几秒,应承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先准备上课吧。”
“行。”顾凛时淡淡应了一声,神情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下午,应承将他打听到的,以及校园墙上的有关于转校生的消息告诉了顾凛时。
“上官时音,因为家庭的特殊原因搬来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神秘兮兮地靠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当转校生。而且她名字叫时音,和你的凛时挺般配的耶。时音、凛时,一个声音一个时间,缘分啊!要不哥们给你加把劲?给你介绍一下?”
顾凛时的语气依旧冷淡:“不,没什么好介绍的。”
“别这么认真嘛。”应承咧嘴笑了笑,“听说她刚来也迟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奇怪的是,她居然没被罚站。”
顾凛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对罚站这事有执念?”
“嘿嘿,不是那意思啦。”应承挠挠头,“她早上上课时,那个余馨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结果她直接说——‘没什么好说的,我说完了,我可以找位置坐下了吗?’连老师都懵了,全班没人敢出声。”
事实上,她的冷淡确实有目共睹。
上午的时候,顾凛时上完厕所回来,正好看到有同学去找她搭话。女孩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回了句:
“我在看书,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对方尴尬地僵在原地,半晌才讪讪走开。
“那她以后不被孤立才不正常。”顾凛时说。
“确实。”应承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不过人家是真的好看,就是......不好惹。希望她不会被欺负吧。”
“她看起来挺强势的,”顾凛时顿了顿,语气平静,“应该不会。”
就在两人谈话的间隙,一个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凛时,可乐。”
顾凛时抬头,视线落在门口那个倚着墙的人身上。
是许逸闻。
许逸闻,虽然是高三尖子班的,但是却没人敢跟他同座。听说他是留守儿童,一个人和奶奶住,火起来能把讲台掀了。
老师碍于他的分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没人敢惹的存在。
而顾凛时,性格安静内向,几乎是他眼中“最方便下手”的目标。
许逸闻叼着“棒棒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现在!”
空气一瞬间紧了几分。周围的同学纷纷假装低头,却忍不住偷看。
应承轻声骂了句:“又来了。”
顾凛时沉默几秒,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点被压下去的倦意。
“要什么口味?”
“你凭什么叫凛时去帮你买可乐?自己有手有脚的!”应承皱着眉,语气里透着一股兄弟式的愤怒,随即站起身来。
“想干架(直抽)?直说。”许逸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挑衅。
“来啊!老子早看你不爽了,直抽(单挑)!”
应承拍了拍桌子,声音在教室里响得格外清脆。
“废物。来,操场还是直接在这里,我等你。”许逸闻挑了挑眉,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
顾凛时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忙举手摆手:“没事没事,我去买。”
“你买个屁!”应承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你再这么下去,他只会得寸进尺。”
顾凛时淡淡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没事,是我倒霉。”
应承显然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忍不住狠狠肘了他一下后背,带着责备的意味说:“你总是百依百顺,老师也是,他也是。给欺负你的人都整得得意忘形了。”说完便甩手离开了教室。
肘击虽然不太痛,但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让顾凛时微微一僵。
顾凛时走出教室,背脊微微挺直,却也带着几分无奈。
“买瓶可乐,快。”
“钱呢?”他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力感。
“怎么,你还没去?”许逸闻懒洋洋地回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居高临下。
顾凛时心里暗暗叹息:——“你不给我钱,我怎么去?”
话虽如此,他知道按以往的经验,这句话说了问了也白问。
“要什么口味?”
“柠檬。”许逸闻靠在窗边,眼皮都懒得抬。
“柠檬,确定吗?”顾凛时再次确认一次,他不是想顶嘴,只是不想因为口味买错再被骂。
“诸多废话。”许逸闻挑了挑眉,“赶紧!”
“嗯。”顾凛时低声补了一句,语气仍然平静,却透着一丝丝无奈。
下一秒——
鞋尖猛地磕在他小腿骨上。
刺骨的钻痛顺着骨头直窜天灵盖,他膝盖一软,差点倒下。
顾凛时微微晃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校服裤边,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站起来。
“行,去买。”
他转身离开教室,步伐平稳。
楼梯间有些阴暗,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像是在提醒他——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放学铃声响过好一阵子,走廊尽头的夕阳还留着一点光,斜着照进教室。整间教室空空荡荡的,只剩扫把拖过地板的声响。
顾凛时和应承是最后两个。
粉笔灰的味道还没散,应承扫着扫着,突然停下来,忍不住道:
“你就一点自己的底线都没有?别人说两句你就认了。”
顾凛时低着头拧拖把,声音轻得像是在念作业:“有底线啊。没有底线的人才容易被牵着走。”
“那你的底线是什么?”
顾凛时抬头,表情平静得像在说课间小事:“我啊,有个最重要的原则——先活着。”
应承话没说完就被这句气笑了:“你活个——”
“——活到周末不挨打。”顾凛时替他接完。
应承抬脚踢了他一下,从外面看挺狠,其实轻得跟挠痒一样。
顾凛时被踢得微微晃了一下,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拒绝是简单,但他们就会叽叽歪歪很久。麻烦得要死。还不如直接去买东西。”
“算了,你这种人我说不动。”应承叹口气,把扫帚往墙上一靠,“你心里有数就行。”
“嗯。”顾凛时收拾好工具,回答得干脆。
教室灯啪地一声被关掉。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顾凛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许逸闻,就是转学来的第三天。
午休刚结束,走廊里没几个人。太阳照在地面上,窗框的影子像被切割的网格。
“喂,新来的。”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带着一点欠揍的随意。
顾凛时回头,看见一个扣子敞开、头发乱得像刚醒来的男生靠在墙边——许逸闻。
“嗯。”顾凛时回得平常,不近也不远。
“兄弟,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许逸闻笑着,眼神却一点余地不给。
顾凛时沉默两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递过去。
他当时只是想:早点完事,不要把一整天搞得更乱。
许逸闻接钱时嘴角微挑:“识做(识相)。”
那之后没多久,学校里就传开了——
“那新来的挺好说话的。”
“你叫他干什么,他都会答应。”
顾凛时不知道,一次沉默换来的不是清静,而是个摆脱不掉的标签。
回家的路没什么人,天色暗下来,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走到一个巷口时,应承突然停住了,回头、皱眉看着他:
“你偶尔也生下气吧。你又不是给别人挡刀的。”
顾凛时被他突如其来的语气愣了下,视线落在地面:“……看情况吧。”
应承翻白眼:“你这情况八成得等世界末日。”
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去,带着点夜里的凉。
顾凛时抬头看天,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心里反倒很清楚:
有些怒气,不是不会发,是不知道对谁发才算对。
顾凛时赶上最后一班公交。
蝉声吵得要死,像有人拿电钻贴着耳朵转。车厢里冷气打在汗湿的衣服上,凉得让人微微起鸡皮疙瘩。
他靠着窗,看着夜景在玻璃上倒退,脑子里一片空。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小区的路灯亮成一排,昏昏的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过那条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经过摆满杂物的电脑配件店。老板坐在门口抽烟,看到他也不招呼,就那么看着地面发呆。
拐过街角,就是他家。
——
开门、换鞋、把书包随手放在椅子上。
家里没人,灯关着,空气里是白天没散尽的闷热。
顾凛时去冰箱拿了瓶冰红茶,一口喝下去,凉意顺着喉咙往胃里沉,整个人像被降了温。
换了身短袖短裤,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会,然后起身做饭。
淘米、洗菜、炒两个简单的菜。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像习惯了很久。
他吃饭时一边刷视频,偶尔被段子逗笑,笑完又恢复平静。
碗洗好、桌子擦干净,他去洗澡。
洗完头发吹干后,他抱着枕头窝在床上看漫画,灯光柔柔的,整个房间静得像跟世界隔绝。
困意慢慢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睡着。
——
“咚!哐当!”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把他从睡梦里直接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