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寂山之后,林澈,或者说观冥者,继续着他沉默的旅程。他如同一个无形的笔尖,在名为世界的画卷上划过,不留痕迹,只收揽景象。他见过宗门倾轧,见过秘境寻宝,见过凡尘悲欢,心中那“观冥”的意念愈发坚定。众生皆苦,为欲所驱,为力所困,这似乎成了这个世界永恒的基调。
这一日,他行至一片名为“黑风林”的广袤地域。此地林木幽深,枝叶遮天蔽日,终年弥漫着一种能干扰灵识的淡淡黑雾,是杀人越货、隐匿行踪的绝佳场所。
林澈如往常一般,气息内敛到极致,如同林间一缕微风,无声无息地穿行。对他而言,这黑雾形同虚设,他的感知早已超越了寻常灵识的范畴,能清晰地“看”到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能量流动。
很快,一股激烈而混乱的灵力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谷中,正在爆发一场悬殊的追杀。
被追杀者,是一个看起来年方 及笄(指女子满15岁)的少女。她身形纤细瘦弱,仿佛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莲茎,在风雨中飘摇。衣衫多处破裂,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将那原本就显宽大的素色衣裙染得片片猩红,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嘴角挂着殷红的血丝,呼吸急促而微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她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在绝望深渊中燃烧的星辰,里面没有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恐惧与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桀骜的、不屈的火焰,以及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恨意。
她的修为,在林澈的感知中,大致在灵魄期。这在她这个年纪已属惊世骇俗,堪称绝世天才,但她的敌人,是整整十二名身着统一黑色夜行服、面容笼罩在阴影下的修士,个个气息沉凝,灵力浑厚,赫然都是灵域期的好手!
灵魄对灵域,本是天壤之别,更何况是以一敌十二。按理说,战斗应该瞬间结束。但诡异的是,那少女虽险象环生,身形踉跄,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避开致命攻击。她周身的灵力属性似乎极为奇特,并非单一的五行之属,而是一种混沌未明、仿佛能包容乃至短暂扭曲周遭一定范围内灵气属性的力量。
正是这种奇特的力量,让她在面对十二名灵域期修士的围攻下,竟然支撑了不短的时间,甚至还凭借刁钻的反击,伤到了其中几人。
“司空婉!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交出‘混沌灵源’,念在同族之谊,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那被称为司空婉的少女,咬紧银牙,挥出一道混沌色的灵光,勉强震开侧面袭来的一道剑芒,声音因脱力和恨意而微微颤抖:“……休想!你们这群弑亲篡位的畜生!我就算自爆灵源,也绝不会让它落在你们手上!”
“冥顽不灵!”黑衣人首领冷哼一声,手势一变,其余十一人瞬间结成一个诡异的阵势,道道黑色灵光如同锁链般从他们手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散发出禁锢与腐蚀的气息,向司空婉笼罩而去。那黑网尚未临身,司空婉便感觉周身空间变得粘稠,体内本就紊乱的混沌灵力运转更加滞涩,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次,恐怕真的躲不过了。
然而,即便死亡临近,她眼中的火焰依旧未曾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那是一种宁愿带着仇恨与骄傲粉碎,也绝不低头屈服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隐在暗处、原本打算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悄然离去的林澈,脚步微微一顿。
他“看”到了那张蕴含着阴毒禁制的黑网,也“看”到了司空婉眼中那不屈的火焰,更看到了她那瘦弱身躯上遍布的狰狞伤口和那被鲜血浸透、显得空荡荡的衣裙。
那种眼神,那种在绝对劣势下依旧闪耀的意志,配合着她那年仅及笄、本该备受呵护却遍体鳞伤的凄惨模样,让林澈那如同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了一丝微澜。
并非强烈的同情,而是一种对于“美好事物”即将被无情摧残的本能不适,以及一丝对那坚韧灵魂的欣赏。 这少女的遭遇与眼神,与他观察到的绝大多数在欲望中沉浮的修士,截然不同。
对于立志“观冥”的他而言,观察这样一个独特而年轻的灵魂的后续轨迹,或许比冷眼旁观其如流星般陨落,更能窥见生命形态的某种真谛。
电光火石之间,黑网已然临头,司空婉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体内混沌灵力开始逆向运转,准备进行最后的自毁。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司空婉与那落下的黑网之间。
他就那么凭空出现,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无人察觉。他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身形挺拔,看面容约莫 二十许岁,弱冠已过,而立未满(指二十多岁,不到三十),气质沉静,面容算不上多么俊美,却异常干净,仿佛不染尘埃。尤其是一双眼睛,平静、深邃,如同万古不变的寒潭,倒映着眼前的一切,却不起丝毫波澜。
正是林澈。
他的出现太过突兀,以至于那十二名黑衣人都是一怔,手中法诀不由得一缓。
“什么人?敢管我们司空家族的闲事?!”首领厉声喝道,灵识瞬间扫过林澈,却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但这怎么可能?凡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身上有极高明的隐匿气息的法宝,或者修为远超他们,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但看林澈的外貌年纪,后者似乎不太可能。
“藏头露尾的鼠辈!不管你是谁,既然看到了,就一并留下吧!”另一个脾气暴躁的黑衣人见林澈不言不语,只觉得被轻视,狞笑一声,并未动用全力,随手挥出一道凌厉的黑色刃芒,直取林澈脖颈,意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喽啰”瞬间秒杀,以免节外生枝。
在他们看来,这一击足以灭杀任何灵域期以下的修士。
司空婉也感受到了异样,睁开眼,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灰色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不解。她同样感知不到林澈身上的灵力,但一种源自“混沌灵源体”的、对能量本质的模糊直觉,让她感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不过弱冠之龄的男子,周身笼罩着一层她无法看透的、深邃如渊的神秘。
面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黑色刃芒,林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也没有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
他只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的,就像普通人吹开眼前的一粒尘埃。
然而,就是这轻轻的一口气,在离体的瞬间,仿佛引动了某种根本的法则。那道狂暴的黑色刃芒,在触及这股微风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寸寸瓦解、湮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那么彻底地……消失了。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
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黑衣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脸上的狞笑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是什么?幻术?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神通?
司空婉的瞳孔更是猛地收缩,心脏狂跳。她看得比那些黑衣人更清楚一些,在那口气息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凌驾于一切属性灵力之上的、近乎“无”的绝对力量!那不是瓦解,那是……否定!否定了那道攻击存在的根基!
黑衣人首领最先反应过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意识到,他们踢到铁板了,不,是踢到了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前……前辈!”首领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等乃是东域司空家族内堂执事,奉命处理家族叛徒,无意冒犯前辈,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我等立刻离去!”
他试图搬出司空家族的名头,希望能让对方有所顾忌。
然而,林澈依旧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那些黑衣人,而是微微侧头,用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因为震惊而暂时忘却了伤势和自毁念头的司空婉。
那眼神仿佛在问:这些人,如何处理?
司空婉接触到他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滔天的恨意与悲愤涌上心头,她强忍着虚弱,嘶声道:“他们……屠我满门!杀我父母!请前辈……为我做主!”
她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为何救她,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林澈闻言,目光重新转回那些黑衣人身上。依旧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一种令天地都为之凝固的冰冷,无声地弥漫开来。
“逃!”
黑衣人首领亡魂大冒,再也顾不得其他,嘶吼一声,身形暴退,同时捏碎了一枚珍贵的遁符。其余黑衣人也如梦初醒,各施手段,化作十数道黑光,向着不同方向疯狂逃窜!
面对这蝼蚁的奔逃,林澈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他没有动用玄矶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仅仅是以自身意志,引动了周围天地间最基础的“灵”之法则。
下一刻,那十数道逃窜的黑光,如同撞在了一面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上,齐齐一震!
紧接着,在司空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些黑衣人的身体,从最微观的层面开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头到脚,一点点地、无声无息地抹除。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
只有彻底的、归于虚无的……消失。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十二名灵域期的修士,连同他们身上的法器、储物袋,甚至他们存在过的气息,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中,只剩下弥漫的淡淡黑雾,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司空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何等手段?神明?还是恶魔?
林澈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放下手,转身,看向依旧跌坐在地、浑身伤痕、瘦弱身躯微微发抖的司空婉。那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与方才那狠辣果决的抹杀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林澈心中那丝微澜再次泛起。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平和地看着她。这个角度,更能看清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和那强装镇定的眼神深处的一丝惊悸。
他伸出手指,隔空轻轻点向司空婉的额头。
司空婉本能地想躲,但那手指看似缓慢,却仿佛蕴含着时空的至理,让她根本无法闪避。
指尖并未触及她的皮肤,但一股温润而浩瀚的力量,已然涌入她的体内。这股力量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属性灵力,它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至高意味。所过之处,她体内狂暴欲裂的混沌灵力瞬间被抚平,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连损耗的本源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
片刻之间,她除了衣衫破损和消耗了些许精神,身体状态竟已恢复了大半!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司空婉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深的敬畏。她站起身,那身染血的宽大衣裙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林澈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司空家族?混沌灵源体?”
听到这两个词,司空婉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无尽的悲伤与恨意再次涌现。她知道,在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面前,隐瞒毫无意义,而且,她压抑了太久的痛苦,也需要倾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蚀骨的悲痛压下,开始讲述,声音低沉而悲怆,如同杜鹃啼血:
“晚辈司空婉,本是东域司空家族嫡系一脉……‘混沌灵源体’,是传说中万年不遇的体质,拥有它,感悟天地灵气的速度远超常人,而且凝聚出的灵力品质,是同阶的十倍、百倍……本是家族的希望……”
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飘忽,将林澈带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血色岁月:
“起初,家族待我极好。所有资源都向我倾斜,长老们见到我,无不和颜悦色,称赞我是司空家未来的支柱。我的父亲,当时的家族少主,更是以我为傲,常抱着我说,‘我的婉儿,将来定能超越先祖,带领司空家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甚至……触摸到那传说中的超脱之境。’母亲也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眼里满是疼爱和期许。”
“可是……一切在我十二岁那年,开始变了。”司空婉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刻骨的寒意,“我突破到化灵期时,引动了罕见的‘混沌潮汐’异象,惊动了家族深处那些闭关多年、几乎被人遗忘的老祖宗。也就是从那时起,二叔——我父亲的亲弟弟,司空皓——他开始频繁地接触那些老祖,神色也变得愈发诡异。”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知从何处,或许是某个上古遗迹中,得到了一门恶毒至极的禁忌秘法——‘灵源夺舍’!”说到这个词,司空婉的牙齿都在打颤,眼中是滔天的恨意,“那不是简单的移植,而是要将我的灵魂连同混沌灵源一起,活生生地从体内剥离、炼化,然后以一种类似夺舍的方式,融入他们选定好的容器——通常就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嫡系的血脉!以此,他们不仅能完美继承混沌灵源体,还能吞噬我的灵魂力量,弥补他们衰老的魂魄,延续他们即将枯竭的寿元!”
“父亲他……他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这个惊天阴谋。他试图带着我和母亲悄悄离开家族,去寻求外公家的庇护……可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一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仆,被二叔收买了……”
司空婉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
“那天晚上,我记得特别清楚,没有月亮,风很大。我们刚收拾好东西,准备从后门离开,整个院子就被团团围住了。二叔司空皓,带着内堂所有的长老,还有……还有三位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我从没见过的老祖,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站在那里,眼神贪婪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父亲把我护在身后,他对着二叔怒吼,质问他为何要骨肉相残,为何要行此灭绝人性之事。二叔却冷笑着说,‘大哥,为了家族的万世基业,牺牲婉儿一人又如何?她的灵源,在老祖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在你手里,只是浪费!’”
“然后……然后就动手了。”司空婉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父亲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他……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本源和灵魂!他像疯了一样,独自冲向了那三位老祖和二叔……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父亲身上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璀璨光芒,那是他毕生修为和生命的燃烧!他回头看了我和母亲最后一眼,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愧疚和不舍,他大喊着:‘带婉儿走!快走!’”
“母亲哭着,死死拉着我,启动了父亲早已准备好的随机传送符……我们被传到了家族外围的密林里。可是……可是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了……是二叔亲自带人追来的……母亲为了救我,她用身体……用身体替我挡下了二叔的致命一掌……”司空婉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我看着母亲在我怀里……她的血……好热……她最后……把一枚猩红色的丹药塞到我手里,那是能短暂激发混沌灵源潜力、但会损伤根基的禁药……她让我……快跑……永远不要回头……”
少女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无助与彻骨的悲伤,闻者心酸。
“我吃了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我杀了一个挡路的黑衣人……冲出了包围……我不敢回外公家,我怕连累他们……这几个月,我就像一只老鼠,东躲西藏,躲在山洞里,躲在废墟里,吃着野果,喝着脏水……可他们就像影子一样,怎么也甩不掉……那些黑衣人,是二叔培养的死士,专门用来追杀我的……”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澈,那眼神让人心疼:“前辈……您知道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如果我没有这混沌灵源体,是不是父亲母亲就不会死?是不是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灵源……它不是恩赐,它是诅咒!是带来毁灭的诅咒!”
听着司空婉字字血泪的控诉,林澈沉默着。他虽然立志“观冥”,超然物外,但并非没有感情。司空婉的遭遇,那种被至亲族人背叛、家破人亡的极致痛苦,与玄矶被师弟和长老们背叛的经历,何其相似!只是玄矶败于对力量的过度追求和偏执,而司空婉,则仅仅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被视为“资源”和“工具”的特殊体质,便招致了灭顶之灾。
都是源于对“力量”的贪婪所引发的悲剧。这让他对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法则的残酷性,有了更具体、更鲜血淋漓的认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及笄、本该在父母膝下承欢,如今却身世飘零、遍体鳞伤、眼中交织着巨大悲痛与刻骨仇恨的少女,心中那丝因玄矶记忆而共鸣的恻隐,与对她坚韧意志的欣赏,渐渐清晰起来。
她孤身一人,背负血海深仇,身怀惊世之宝,举世皆敌,前路茫茫。
而他,拥有无限力量,却选择旁观,游历世间,探寻“观冥”真谛,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无限”之境。
或许,她的存在,她的经历,她的“混沌灵源体”这种似乎能触及能量与法则本源的奇特体质,能为他“观冥”的旅程,提供一个绝无仅有的、活生生的样本?观察一个拥有如此命运、如此体质的人,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挣扎、成长、复仇,她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心境的变化,或许本身就是对“冥冥众生”在命运洪流中状态的一种极致演绎,甚至可能触及到“力量”与“存在”本身的某些深层联系。
而司空婉,在尽情宣泄了压抑已久的悲痛之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强大、手段通天的前辈,心中念头飞转。她不知道对方为何救她,但对方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甚至连家族那些恐怖的老祖恐怕都难以企及。而且,在他身边,那种源自混沌灵源体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与“宁静”,仿佛所有的追杀和危险都被隔绝在外。如果能跟随这位前辈,不仅性命无忧,或许……还能借助他的存在,更快地提升实力,更清晰地理解自身灵源的奥秘,早日拥有为父母报仇的力量!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片刻。山谷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林澈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和,打破了寂静:“你今后,有何打算?”
司空婉抬起头,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眼神重新变得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坚定无比:“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我要亲手手刃司空皓和那些老祖,用他们的血,祭奠我父母在天之灵!”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只有冰冷的决绝。
林澈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名林澈,游历此界,寻一些答案。”他目光扫过司空婉瘦弱却挺得笔直的脊梁,“你孤身一人,仇敌环伺,前路艰险。”
他顿了顿,看着司空婉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发出了邀请:“可愿,随我同行?”
没有承诺庇护,没有许诺帮助复仇,仅仅是一个“同行”的邀请。但这邀请背后,似乎蕴含着一种默许,一种对她存在价值的认可。
司空婉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向着林澈深深一拜,语气郑重:“晚辈司空婉,愿意追随林前辈!前辈救命之恩,点拨之情,婉儿永世不忘!只要前辈不弃,婉儿愿侍奉左右,为前辈洒扫庭除,只求……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告慰父母亡魂!”
她的话语坦诚而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和付出。
林澈闻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我非你师,无需侍奉。同行便是同行,观天地,观众生,亦观己。你之因果,需你自担。我之路,只为‘观冥’。”
司空婉似懂非懂,但“同行”二字已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衣衫褴褛,但身姿挺拔,向林澈再次一拜:“是,林前辈。婉儿明白了。”她明白,这位前辈追求的是某种超然的境界,不会轻易介入她的恩怨,但能允许她跟随,本身已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林澈不再多言,转身,向着黑风林外走去。步伐依旧从容,不快不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司空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悲伤与对未来的期盼,快步跟了上去,默默地走在林澈身后半步的位置。她那瘦小的身影,努力挺直着,紧跟在那道灰色的、仿佛能隔绝世间一切风雨与污浊的背影之后。 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洒在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上。
一道,灰袍淡然,年似弱冠过后,气质沉静,仿佛超脱物外,行走在现实的边缘,只为观冥。
一道,衣裙染血,年方及笄,身形瘦弱,眼神却坚定如铁,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与血海深仇,踏上了未知的复仇之路。
观冥者与混沌之女,就此结伴,踏上了这段彼此交织、各有所求的旅程。未来的画卷,正在他们脚下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