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而广阔的星海虚空之中,在这片由混沌交织的区域,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乃至超越“存在”本身概念的绝对死寂,因为其本身既是这无序与有序之间的代表。
所谓的光?星空中寥寥光点……所谓的声音?要是这外太空能传声的话,更没有所谓触感。或者说,寻常生命赖以认知世界的一切感官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有的,可能只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如果这不断进行着创造与湮灭的混沌核心也能被称之为空间的话——冰冷意志。
他是这意志,这意志……姑且算是祂。
尘鸢。一个曾经属于某个蜷缩在狭小书房里,对着发亮屏幕敲打故事,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未曾牵过异性手的男人的代号。苍白无力,带着点自嘲的文艺酸腐的气息。
而现在,他是……“宇宙大帝”(Unicron)!
纷乱破碎的名为可悲的“前世”记忆碎片,如同跌入无尽深空中的尘埃,偶尔不经意闪烁一下,旋即被浩瀚无边的冰冷数据流和沉睡万古的磅礴力量感所掩盖吞没。那属于所谓“尘鸢”的短暂一生,渺小得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而祂的“本体”,是一颗庞大到令恒星失色的纯机械构成的星球。冰冷的庞大机械模块,以及金属大陆板块构成了他的体表,纵横交错的能量管道是他的血管,深藏于核心的炽热熔炉是他永恒跳动的火种。
所谓火种一颗不断将物质与能量转化为毁灭与再生的,由无数巨大的显示屏幕构成的超级引擎和计算机。
巨大而带着尖刺的星球轨道环绕着这颗直径达到20万公里的巨型行星,其巨大的引力场甚至微微扭曲了恒星的光芒。土星在其面前,亦不过是孩童手中的弹珠。
而祂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正通过其广阔的神念意志,漫过几个光年单位外那颗纠缠争斗的星球——战双帕弥什的时间,红色的疯狂与侵蚀,人类文明,残存的微光与挣扎。在他眼中,与虫子之间的争斗上或者任何一场沙暴、一次潮汐般并无本质区别。蝼蚁的撕咬,值得投注丝毫关注么?
……无聊。
但即便是神,或者说,尤其是祂这样的存在,有时彻底的无聊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再加上其前世的记忆碎片中,那关于落魄小说家的记忆,所谓的导演以及上帝的羽毛笔,总需要点什么……来打破这亘古的死沉。执行一场有趣的表演……一点微小的变数……而现在祂需要一双替他去看、去听、去触碰那些尘埃的……工具……
意念微动位于他机械结构某处的一庞大船坞悄然开启,幽暗的港区内,无声无息地滑出一支舰队。它们形制狰狞,通体覆盖着与他本体同源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金属,舰首狰狞,犹如择人而噬的巨兽口器。这是祂的扫荡军团,专司毁灭与掠夺以及情报采集的爪牙,或者说可循环使用的“物品兼工具”。
为首的旗舰,体积稍逊,却更显诡魅。流线型的舰体透着一股不祥的妖异美感,暗紫色的能量纹路在装甲表面隐隐流动,如同活物的血脉。其核心指挥单元内,一个以绝对臣服姿态跪伏于地的机械人形被激活。
一个七米高的舰队指挥官型机器人,他(它)缓缓抬头,面容是刻板严肃的执行官,体型挺拔高大,却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眼眸中闪烁着无机质的猩红光芒。
“监执,为您效命,伟大的大帝。”声音通过精神链接直接传入核心,厚重,顺从,只会按部就班遵循程序的机器。
“去。”核心中的意志漠然降下谕令,甚至懒得多赋予一个字节。“带回吾感兴趣的收藏……”
“遵命。”
舰队引擎点亮,撕裂空间的寂静,化作数道暗沉的流星,扑向下方的双星世界。
核心重归“死寂”。只有无尽的能量在奔流,物质在转化,冰冷的法则在自行运转。尘鸢——宇宙大帝的意识,如同高踞网中的蜘蛛,等待着那微不足道的振动传来。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而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细微的数据流,沿着无形的精神网络,汇入核心。
是监执传回的第一次扫荡报告,无关痛痒的毁灭,某个边缘人类据点的抵抗强度评估,帕弥什变异体的能量读数……垃圾信息。他甚至懒得去“翻阅”。
然而,就在这庞杂无序的数据流的最末端,一张被高精度传感器捕捉并传输回来的图像,却猛地触动了某个深埋于机械意识最底层的、绝不该存在的“烙印”!
那是一个正处于激烈交战中的构造体。
她的装甲多处破损,露出内里的精密结构,蓝色的能量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她手持太刀,姿态决绝,正迎向一片汹涌的红色帕弥什潮汐。画面因高速运动和高能干扰而有些模糊,但那张脸……
那张脸……尘封了万载(或者说,埋葬于前世棺椁之中)的、属于“尘鸢”的记忆闸门,被一股其他掺杂着名为情绪……好吧神肯定也有脾气,到无法形容的力量轰然撞开!
不是相似。
那眉眼的弧度,那紧抿的唇线,那在绝境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神……与手机屏幕里亮着的游戏界面,那个存在于二次元游戏世界中的,名为露西亚代号鸦羽的女主角,嗯……看来到了一个熟悉且也陌生的世界……至于怎么到的?祂那惰性的思维不愿意去思考,哪怕现在祂的计算力惊人且知识无穷无尽,但祂也依旧懒得哪怕是去思考一点……
不过即便再冰冷的逻辑程序,也一时之间被理智压过,属于宇宙大帝的浩瀚意识出现了细微、且微弱的波动。意识核心深处,那永恒平稳的能量海洋仅仅是波动了一下,犹如波浪般……
那些被尘鸢片片碎的令人心烦的记忆:键盘上犹豫再三删了又改的语段,坐在电脑前因为狗屁编辑的无人叹息(憋屈)。
除了时不时忍受一通语言轰炸,以及所谓的单身二十多年和单调孤僻,但对于其来讲没有多少意义,特别是现在……所有这些以往“杂质”,也仅仅是像走马观花一样,放灯片般游览了一遍,高效且迅速……
就在这时那颗沉寂了万载,本应只剩下冰冷计算与毁灭欲望的机械之心,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且充满极致趣味,名为乐子且灼热到几乎要将他从内部熔化的情绪,……好吧……多少能带点欢乐,或者说兴趣?大概吧?或者说……此刻名为导演之魂的思维疯狂运转着,也许……吾能自己导演一部舞台剧……哪怕它是不完美……且“崩坏”的。
“……”短暂的沉默……不!完美的剧场!由吾亲自编织,由吾亲手塑造的戏剧……舞台!更是吾笔下的“丑角”。
随即思维真正清晰后,刚刚短暂的核心震荡缓缓平复,但那猩红的光芒却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闪烁着,映照出内部结构的狰狞轮廓。
许久,一道不再漠然,而是蕴含着某种极度复杂、近乎扭曲情绪的意识流,化作新的谕令,撕裂空间,精准地投向那远在无数公里之外的扫荡舰队。
“捕获它……”
“那个构造体……给吾带回来……活的……”
“从现在起……舞台……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