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把那张写着数字的白卡塞进鞋垫夹层，手指在边缘划过一次，确认没有指纹残留。她换下沾了灰的外套，将银针盒重新固定在袖口内侧，动作很轻，像在整理一件日常衣物。
手机是新的，卡也是临时买的。她拨通那个号码，响了三声被挂断。十秒后，一条短信跳出来：“天台见。没人会信你，但你可以听听我想说什么。”落款是霍雪柔。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了个“好”，然后关机，取出SIM卡碾碎，扔进马桶冲走。
电梯上行时，她站在角落，目光落在金属门映出的模糊轮廓上。风吹动发丝，右腕胎记贴着裤缝擦过，有些发烫。她没戴手套。
天台铁门虚掩着，风从缝隙钻进来，带着城市高处特有的干燥寒意。她推开门，霍雪柔站在离护栏两步远的地方，背对着她，米色裙摆被风掀起一角。
“你来了。”霍雪柔转过身，眼睛红着，像是哭过很久，“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星遥没走近，停在通风口旁边，手自然垂下，指尖触到靴筒边缘的钩索开关。
“你说没人会信你？”她声音平稳，“那你找我做什么？”
霍雪柔低头抹了把脸，手指微微发抖。“我不是沈家人……他们早就告诉我了。我是被收养的，可我一直当自己是女儿。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照镜子，告诉自己别怕，别被人赶出去……”她抬头看向沈星遥，嘴唇颤抖，“你现在回来了，所有人都要我让出来。连哥哥……连他都开始看你。”
沈星遥盯着她耳后，那块皮肤颜色略深，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线，像是愈合不久的切口。她没说话。
“我不想争什么。”霍雪柔往前半步，又停下，“但我求你，别把我赶走。这个家……这是我唯一的家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裙角翻飞。沈星遥眯了下眼，余光扫过护栏底部——水泥接缝有新刮痕，像是最近被人撬动过。
“你约我上来，就为了说这些？”她问。
“我不敢在屋里讲。”霍雪柔声音压低，“有人在听。每间房都有麦克风，尤其是你的房间。我知道你在查玉的事，我也想帮你，可我只能偷偷告诉你……它曾经在我手里。”
沈星遥心头一紧。
“三年前，我在父亲书房找到一块玉片，和你丢的那块一样。我试过戴它，但它根本不发热，也不亮。后来我才明白，它只认你。”霍雪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我还留着它，一直藏在钢琴下面。现在……还给你。”
她伸手要递过来。
沈星遥没动。
就在两人僵持的瞬间，霍雪柔忽然踉跄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她尖叫一声，双手乱抓，一只鞋滑落，砸在地面弹开。
沈星遥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霍雪柔的身体已经翻过护栏，只剩沈星遥单手拉着她。冷风呼啸，楼下二十层的高度像一张巨口。
“抓紧我！”沈星遥咬牙稳住重心。
霍雪柔仰头看着她，脸上泪水未干，眼神却变了。嘴角一点点扬起，像在笑。
然后，她猛地反手一拽。
沈星遥措手不及，被带得向前扑去。她本能地松开对方手腕，左手甩出银针钉入墙体，右手死死扣住空调外机支架。身体翻出栏杆的刹那，双腿绞住排水管，整个人悬在半空。
风撕扯着她的衣服，右手指甲在金属框上划出几道血痕。支架发出细微的金属扭曲声。
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铁门被撞开，霍沉渊冲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趴在护栏边抽泣的霍雪柔，立刻扑过去将她拉回。霍雪柔缩在他怀里，浑身发抖，指着边缘嘶喊：“她想害我！她要把我推下去！”
霍沉渊抬头看向护栏外。
沈星遥挂在半空，左腿勾着排水管，右手抓着支架，指节泛白。她抬头望过来，风把她的黑发吹乱，遮住半边脸。
四目相对。
他没动。
怀里的霍雪柔哭得更厉害了：“救我……哥，别让她再靠近我……”
霍沉渊搂紧她，转身背对护栏，脚步都没往边缘移一步。
沈星遥收回视线，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她用牙齿启动鞋跟的录音装置，信号自动发送至预设中继站。
支架又响了一声，锈蚀处裂开细纹。
她缓缓抽出左靴内的钩索，指尖一拧，前端钢爪弹出。她等风稍弱，抬手将钩索甩向上方排水口。
第一次，钢爪撞在水泥沿上弹开。
第二次，卡进一半，又被风扯脱。
第三次，钩爪终于咬住排水口内壁。她轻轻拉了两下，确认稳固。
上方还在说话。
“别怕，我已经报警了。”霍沉渊的声音冷静，“她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星遥没再听下去。
她借力一荡，双腿蹬墙，身体向上攀升。左手抓住排水管，翻身滚上平台，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但她立刻蜷身滚向通风机后侧，避开视线死角。
铁门吱呀一声关上，脚步声渐远。
她靠在机器外壳上喘息，右手虎口撕裂，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她脱下左靴，取出微型电脑，屏幕亮起，显示“信号已发送”。
她把设备重新藏好，撕下衣角包扎手掌，动作缓慢但稳定。
回到房间前，她在楼梯拐角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针。针尖沾着灰，墙缝里还卡着半截。她用指甲抠出来，放进火柴盒，盖上盖子。
衣柜最底层有套备用衣物。她换下破损的皮衣，穿上深灰色卫衣和长裤，把染血的旧衣服卷成一团塞进垃圾袋。
窗外夜色浓重，远处霓虹闪烁。
她坐到床沿，从鞋垫夹层取出那张白卡，盯着上面的号码看了很久。
然后，她把它撕成四片，放进水杯，倒上热水。
纸片慢慢泡烂，墨迹晕开。
她抬起右手，解开袖口，露出胎记。灯光下，那块暗红色印记边缘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门外走廊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走过又停住。
她没抬头，只是把左手搭在床沿，指尖悄悄按下了床垫下的紧急按钮——那是她下午趁人不备装上去的小型震动报警器。
脚步声迟疑了几秒，退走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笔记本还在原位，她翻开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别信他**。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两个字：**都别**。
她合上本子，放回原处，转身走向阳台。
楼下花园漆黑一片，只有路灯照出一圈昏黄。她盯着院门方向，直到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驶离，车灯划破夜色。
她退回屋内，锁死门窗，从背包里取出一副新耳机，连接微型电脑。
屏幕上跳出一段音频波形图。
她点播放。
先是风声，然后是霍雪柔的尖叫，接着是霍沉渊冲进来的声音。再往后，是她自己翻身攀爬时金属摩擦的动静。
就在音频即将结束时，背景音里有一句极轻的低语，几乎被风盖过——
“这次，做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