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高架匝道,速度逐渐加快。沈星遥把手机塞进包里,指尖在胸口停了一下,确认照片还在。
她没再看导航。这条路她没走过,但方向是对的。
霍家老宅在城西,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外墙爬满藤蔓,铁门常年上锁。她把车停在侧巷,翻过矮墙进去。院子里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没有声音。
主楼大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灰尘在光线里浮着。客厅家具都罩着白布,沙发上放着一个旧相框,玻璃裂了缝,里面是霍沉渊小时候的照片。他站在霍父身边,穿西装,领带歪了一点。霍父的手搭在他肩上,笑得勉强。
她没多看,径直上了二楼。书房在走廊尽头。门关着,把手生锈。她从耳后取下银针,插进锁孔试了两次,咔哒一声,开了。屋内比外面暗。窗帘拉到一半,光从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上。一台老式台灯立在那里,旁边堆着几本账册。靠墙是一排书柜,木板发黑,有些已经松动。
她走到书柜前,手指划过书脊。大部分是财经类书籍,也有几本医学文献。最里面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本子被夹在中间,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封面上刻着三个字:霍明远。
她拿出来,翻开第一页。
日期是1998年3月16日。
“今天去了市医院。沈婉清生了。她瘦得厉害,看到我时转过了头。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右手腕上有星形印记。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她停下,呼吸慢了一拍。
继续往下看。
“另一个孩子也有同样的胎记。护士说两个婴儿出生时间只差七分钟,体重、身长几乎相同。她们是双胞胎。我问能不能见见另一个母亲,她说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别让她们分开。’”
纸页有折痕,边缘发黄。后面几页字迹变乱。
“我知道雪柔不是我亲生的。林姨告诉我那天晚上换了孩子。但我不能动。霍家不能没有继承人,而沈婉清已经有了家庭。如果这事曝光,两家都会毁。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她翻到中间一页,水渍晕开了一块。
“昨晚梦见那个没名字的孩子在桥洞下哭。我去抱她,她手腕的星纹发烫,像烙铁。醒来枕头湿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我能怎么办?雪柔叫我爸爸的时候,眼神那么真。我不敢赌。”
她合上本子,手放在膝盖上。
原来不是偷换身份。是有人知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
她想起自己十岁那年冬天,在桥洞底下发烧。有个女人路过,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做。那时候她以为全世界都该恨她。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不想救,是不敢动。
窗外风响了一下,窗帘掀开一角。阳光照在日记封面上,蓝皮泛出一点光。
她重新打开本子,往后翻。
最后一页写着日期:2005年1月3日。
“星遥今天六岁了。我在街边看见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吃面包。她穿得很单薄,头发乱着。我想过去说话,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走开了。她的眼睛……跟我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给了店员五百块,让他以后多给她点热食。我没资格当父亲。但我希望她能活下来。”
她盯着这行字,很久。
然后她把日记放回书柜原位,站起来,走向窗边。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门被推开。霍沉渊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两杯咖啡。他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书桌。
“找到了?”
她点头。
“看完了吗?”
她转身面对他,“你早就知道里面有这本日记。”
他没否认,“我知道他写过东西。但没看过。”
她问:“你恨他吗?”
他走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以前恨。因为他对你母亲冷淡,对雪柔纵容,对我要求太严。后来我才明白,他一直在挣扎。只是方式错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右手腕。胎记在光线下颜色浅了些。
“他不是坏人。”
“但他做了错事。”
“我们都做过。”他说。
她没接话。
他拉开椅子坐下,“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她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账册,翻了几页,又放回去。“我要查当年经手的那个护士。还有医院的产科记录。”
“江承烨会拦你。”
“他知道我已经拿到照片。”
“那通电话是你故意留给他追踪的?”
她看他,“我没有关信号。”
他嘴角动了一下,“你从孤儿院出来就开始设局了。”
她拿起咖啡,盖子还没开。“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牵着走。”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如果你要查下去,我会配合。董事会那边我可以压住动静。”
她抬眼,“这不是为了霍家。”
“我知道。”他说,“是为了你自己。”
她把咖啡放下,转身往门口走。
他问:“去哪?”
“调监控。”她说,“老宅门口有摄像头。江承烨的人一定来过。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盯着我们。”
他跟出来,在楼梯口停下。
“小心点。”他说。
她没回头,抬手碰了下左耳的银饰,动作很轻。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大厅里光线昏暗。她刚走到门边,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微型电脑的警报提示:“检测到异常信号接入,来源:老宅地下储藏室。”
她停下脚步。
霍沉渊皱眉,“那里早就断电了。”
她盯着屏幕,信号强度在上升。三秒后,提示变成:“数据包正在传输中,目标IP加密。”
她立刻打开设备反向追踪,进度条跳到15%时,突然中断。连接消失了。她收起电脑,看向通往地下室的门。木门老旧,门缝漆黑。
她走过去,拧动把手,门没锁,推开一条缝,冷气涌出来。里面没有灯,只有角落一个红点在闪——是某种设备的指示灯。
她摸出银针握在手里,正要进去,霍沉渊按住她的肩膀:“我先。”
她摇头,“你知道规则。活饵永远是自己。”
他没松手。
她看着他,“让我过去。”
他迟疑两秒,收回手。
她侧身钻进门缝,脚踩在水泥地上。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
霍沉渊站在门外,手指攥紧。屋内寂静。突然,一声轻响,像是金属落地。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蓝光亮起,映出她半张脸。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电路板。
“这是远程监听装置。”她说,“型号很老,但改装过。能自动唤醒录音。”
她翻过来,背面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印着一行小字:H-7型语音采集器,序列号:XJ2098。
她盯着那串数字。
XJ——星玖。
那是二十年前一家倒闭的医疗器械公司。也是她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