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划破夜色,沈星遥的手指在银针盒上轻轻敲了两下。手机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霍雪柔母亲今日正式收监,探视权限已开通。”
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把手机翻面扣在副驾上。后视镜里,两个孩子还在熟睡,毯子盖到胸口,呼吸平稳。霍沉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方向盘打向市区主干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沈星遥独自走进监狱会面区。走廊灯光冷白,脚步声被地毯吸住。她穿过安检门,皮衣拉链拉到最上端,星形银饰在耳垂晃了一下。
会面室很小,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对面的女人已经坐在那里,头发花白,衣服洗得发旧。看到沈星遥进来,她猛地站起身,手扶着桌沿。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抖,“我知道你会来。”
沈星遥坐下,动作很稳。她把随身的小包放在腿上,右手搭在外侧。
“你说你想见我。”她说,“现在见到了。”
女人坐回去,手指绞在一起。“我被判了十二年……他们说我参与调换婴儿、伪造文件、教唆犯罪……可我只是个母亲。”她眼眶红了,“我只是不想让雪柔受苦。”
沈星遥看着她,没有接话。
“她从小就没安全感。”女人继续说,“每次看到你穿裙子出席宴会,她只能躲在房间里练琴。她那么努力想成为霍家女儿,可所有人都说她不够好。”
沈星遥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够好?”
女人一愣。
“因为她从第一天起就在演。”沈星遥的声音不高,“你们教她模仿我的胎记,教她背我的童年经历,教她用温柔的样子骗人。你们不是在保护她,是在把她变成一个假货。”
“我们是为了她能活下去!”女人突然抬高声音,“当年要不是我把她送进霍家,她早就被人扔在福利院了!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要一点爱!”
沈星遥依旧平静。“那我呢?我被丢在桥洞那年才十岁。我在垃圾桶里找吃的,在冬天靠暖气井取暖。有人打我,推我下天台,说我这种野种不配活着。你女儿有钢琴,有老师,有整个霍家撑腰。而我连一碗热汤都没喝过几次。”
她顿了顿。“你说她在受苦。可你让她吃过的苦,都是别人替她吃的。包括我。”
女人嘴唇发白,摇头。“你不明白……做母亲的,只希望孩子过得好。哪怕走偏一点路,我也认了。”
“那你错了。”沈星遥直视她的眼睛,“真正的母亲不会教孩子去抢别人的命。你让她以为只要装得像,就能得到一切。可人生不是演戏。偷来的东西,终究要还。”
女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桌面上。泛黄的边角,一个小女孩抱着布娃娃站在一栋房子门口,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
“这是雪柔六岁那年。”她声音低下去,“她每天放学都绕路经过你家门口,就为了看你一眼。她说你是姐姐,她想跟你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叫你一声‘遥遥’。”
沈星遥盯着那张照片,很久没有动。
记忆闪回——雨夜的桥洞,冻僵的手抓着半块冷馒头;医院门口,护士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还有一次,她偷偷溜进沈家老宅附近,看见院子里有个穿白裙的女孩在吹泡泡,笑声清脆。
那时她不知道那是霍雪柔。她只知道,那个女孩拥有她一辈子没能拥有的东西。
但她还是抬起头。“她喊我姐姐的时候,你们正把我赶出家门。你们拿走了我的身份,我的家庭,我的名字。然后又让那个顶着我名字的人,装出一副渴望亲情的样子?”
她冷笑一声。“别拿回忆当武器。真正缺失亲情的人,是我。”
女人猛地拍桌站起来。“那你现在全都有了!家产、地位、霍沉渊!你赢了所有人!为什么还要逼我们母女走到这一步?是不是非要让我们死绝,你才甘心?”
沈星遥也站了起来。
她整理了下皮衣袖口,右腕上的星形胎记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不是贴上去的,不是画出来的,是生来就刻在皮肤里的印记。
“我不是来清算的。”她说,“你也别把自己说得像个牺牲者。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法律判你十二年,是结果,不是报复。”
她往前一步,声音更轻,却更清楚:“我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自己说了算。至于你是什么人的母亲……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女人在后面喊:“你以为你能放下吗?你这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们做过什么!”
沈星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记得。”她说,“但我不会再让那些事决定我要走哪条路。”
门打开,狱警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她走出去,走廊尽头是一扇小窗,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鞋尖上。她没再看身后一眼。
回到车上,她拿出手机。霍沉渊发来消息:“孩子们醒了,要妈妈讲故事。”
她打字回复:“马上到。”手机放回口袋,她望向前方流动的街景。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车流穿梭,城市如常运转。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完全平静。车子启动,驶向回家的方向。
厨房里还温着她早上没喝完的粥,餐桌上的儿童餐具摆成两列,裂开的全家福被挪到了抽屉深处。
她推开家门时,两个孩子光着脚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去抓坏人了吗?”
她蹲下,摸了摸她们的头。“嗯,去了。”
“那你赢了吗?”
她看着她们干净的眼睛,点点头,柔和地说:“赢了。”
大女儿开心地跳起来,拉着妹妹往客厅跑。“妈妈说她赢了!我们可以看动画片了!”
沈星遥脱下皮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右腕的胎记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那份温好的粥。勺子碰到碗边,发出轻微的响声。
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彻底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