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林霖薰愣住了,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老实说,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被无视,被冷淡拒绝,甚至被投以嫌恶的眼神。
却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应允。
毕竟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白百雪可以说在学校里堪称一座孤岛。
她的周身永远环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几乎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
可现在……为什么?
巨大的困惑让他勉强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一股不合时宜的喜悦感,混合着茫然,从心底滋生。
是……认出我了吗?
还是说……
对她而言,我其实是特别的?
青涩的少年心,无法克制地因为这微小的“特殊对待”而产生幻想与一丝卑微的自我认可。
林霖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试图找回点稳重。
“那、那我们来跑步……”
“我们先去体育仓库拿东西吧。”
“哎?”
林霖薰的话被干脆地打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白百雪用如此不由分说的强硬语气说话。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少女就已经率先站起身,径直朝着操场另一端的体育仓库走去。
少年呆立原地望着背影,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匆忙抬脚跟了上去。
横跨整个操场的过程中,林霖薰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窥探着前方几步之遥的白百雪。
阳光将她长长的黑发镀上一层模糊的光边,那规整的校服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规律地晃动。
只是注视着,都让他感到心动。
终于,两人停在了体育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深绿色金属大门前。
门上的漆皮留下剥落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旧橡胶混合的沉闷气味。
“我来吧!”
老老实实跟在背后的林霖薰突然自告奋勇道。
果然必须在有好感的女孩面前表现一下啊。
少年天真的想着,然后快步绕过少女。
他拍拍手掌,双手抵住冰凉粗糙的门板,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坏了,家里蹲太久了,这段时间也没怎么锻炼……
尴尬瞬间爬上他的脸颊。
“啊哈哈,是不是年久失修卡住了呢,我推!”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脚下甚至因为用力而有些打滑。
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长音后,沉重的门扉被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哈啊,哈奥——
林霖薰喘着粗气,有些狼狈地回头看了眼白百雪。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然后抬起纤细得有些过分的手指,默默的摊开,示意他先进去。
额,好吧,我先进去。
旋即林霖薰踏入仓库里。
门内,是一片与外面明媚操场截然不同的昏暗世界。
只有几缕飘散的光线,从高处布满灰尘的气窗缝隙中透入,
借助光线,他能够勉强看见内部堆积如山的垫子和破旧运动器材的模糊轮廓。
刚往里走了几步。
“咳咳……”
一股浓烈的灰尘扑面而来,钻入鼻腔,林霖薰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封闭而压抑的环境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暂时退到门边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然而,他的后背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冰冷而坚硬的障碍物。
什么东西?
少年疑惑地转头——
刚才还敞开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严丝合缝地关拢。而“罪魁祸首”白百雪,正静静地站在门边,不紧不慢的取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灰尘。
这是何意味……?
一股布豪的寒意悄然攀上脊背。
“那个……白百雪同学?”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为什么要把门关掉啊?我们不是要拿体育用具的吗?”
黑暗。封闭。与外界隔绝。
熟悉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不堪回首的初中记忆开始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
林霖薰不安的抓紧手臂。
死寂中。
白百雪没有回答。
她只是维持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一遍遍地擦拭着手指。
这几分钟的时间,对林霖薰而言,漫长得如同在深渊中煎熬了几个世纪。
终于,她停下了动作。
然后,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林霖薰惊恐的注视下,她抬手,用那刚刚擦拭过的手指,勾住了那副永远隔绝着视线的红色框架眼镜的镜腿。
轻轻地向下一摘——
那双一直隐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第一次毫无阻隔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同时,也直直地映入了林霖薰的眼中。
那张脸……那张褪去了所有伪装,洗尽了书呆子气,只剩下纯粹、甚至带着一丝妖异美感的脸……
林霖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在瞬间被夺走,转为濒死般的急促喘息。胸口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止不住地剧烈颤栗。
双腿一软,少年拉开距离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咚”地一声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极致的恐惧,如同最坚硬的寒冰,彻底封冻了他的喉咙与思维。
“白暮蝶……怎么会是你?!”
初中时那段最黑暗最想遗忘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咆哮着奔涌而出。
那头漆黑的秀发。
那双标志性的墨绿色眼瞳。
就是她——那个曾高高在上,以玩弄他的情感为乐,轻易夺走他所有尊严,将他那颗懵懂而真诚的心践踏得支离破碎,最终将他推入深渊的……恶魔。
而现在。
她就站在这里,站在自己的面前。
用那双他永世难忘的眼睛,带着某种复杂的感情,注视着他彻底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