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磨砺星域
接下来的旅程，克姆是在半昏迷的眩晕和恶心中度过的。所谓的“跃迁”感觉并不美妙，更像是在一个光怪陆离、所有颜色和形状都扭曲在一起的滚筒洗衣机里被高速甩干。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克姆觉得自己快要散架的时候，飞船猛地一阵剧烈颠簸，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湍流，把他从座位上抛起来，又被束缚带狠狠勒回去，肋骨生疼。
“操！每次进这鬼地方的航道都他妈跟喝醉了似的！”詹姆斯骂骂咧咧地稳住操纵杆。
克姆勉强抬起头，看向舷窗外。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只剩下震撼。
这里不再是地球外静谧的星空。窗外是一片混乱、拥挤、光污染极其严重的空域。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骨骼残骸构建的空间站如同浮游的岛屿，上面密密麻麻地附着着各种型号的飞船。更多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在其中穿梭不息——有的像展翼的巨鸟，有的像多节的昆虫，有的干脆就是一颗圆滚滚的金属球。它们互相之间靠得极近，险象环生，不时有小小的碰撞溅起能量火花。
更远处，巨大的、不断闪烁的霓虹广告牌占据了视野。用各种宇宙文字书写着：
“‘血肉磨盘’角斗场！今日赔率1：1000！”
““生还者”维修坞，保证让你的破船再撑一个周期！”
““烂醉如泥”酒吧，提供全星域最烈的燃料！”
““最后机会”补给站，过期营养膏买十送一！”
喧嚣、混乱、危险、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气息，即使隔着飞船外壳，也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磨砺星域’，菜鸟。”詹姆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到了老家的熟稔和兴奋，“这里是文明世界的下水道，是野心家的赌场，也是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们最好的……或者最坏的起点。在这里，你能找到宇宙里最廉价的劳动力，最亡命的徒，最黑心的商人，以及，”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最容易送掉性命的角斗场。”
老大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驾驶舱，站在詹姆斯身后，金属面庞映照着窗外混乱的光影。“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务：活下去。”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证明你除了当欧姆噶的点心之外，还有那么一丁点存在的价值。”
飞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颤抖着嵌入一个如同怪兽利齿般的开放式码头泊位。舱门再次打开，比飞船内部浓郁十倍的热浪、噪音和混杂气味瞬间涌了进来——汗臭、机油、血腥、消毒水、还有某种…烤焦的蛋白质味道。
詹姆斯解开了克姆身上的束缚带，随手将一个冰凉、粗糙的金属片塞进他手里。“你的‘身份牌’，里面记录着你微不足道的初始‘点数’，也是你在第999区那个狗窝的钥匙。拿好了，丢了你就等着睡在垃圾堆里被清道夫机器人当成废料回收吧。”
克姆低头看着手里那块比硬币大不了多少、边缘甚至有些割手的金属片，上面只有一个模糊的编号和一道简单的能量条纹。
“等等…我…我要做什么？”克姆慌乱地问，声音在巨大的环境噪音中显得微不足道。
“做什么？”詹姆斯已经转身开始检查控制台，闻言回头，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用我们给你的‘语言天赋’，去听懂别人是怎么嘲笑你的。然后用你那条小命，去学会怎么让别人再也笑不出来。就这么简单。”
金属老大更是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克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或许是心理作用）推搡着，踉跄地走下了舷梯，站在了这光怪陆离、充斥着各种奇形怪状外星生物的码头地面上。他看着詹姆斯那艘破烂飞船的舱门在他身后无情地关闭，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随手丢弃的石子，落入了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大海。
他握紧了手中那枚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冰冷金属牌，抬头望向这片被称为“磨砺星域”的、由钢铁、鲜血和欲望构成的巨大丛林，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地球、房租、早高峰地铁……那一切，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活下去，成了他唯一且奢侈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