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饥饿与信息
克姆是被饿醒的。
空荡荡的胃袋抽搐着发出抗议,喉咙干得冒烟。昨天那场生死搏杀消耗太大,那管味道像石灰混着铁锈的营养膏提供的能量早就消耗殆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不知道是昨天溅到的蓝色血液,还是自己嘴唇开裂流的血。
“妈的,得搞点吃的……”他嘟囔着,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粗糙布条包裹的手掌,血迹已经凝固发黑,一动还是钻心地疼。
点数。他需要点数。需要食物,需要水,可能需要更好的伤药。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两块身份牌——一块是他自己的,另一块,是昨天那个骨甲生物的。昨天在把那具沉重的尸体拖去有机废料口之前,他强忍着恶心,摸索着从对方破烂的腰带上扯下了这东西。当时没抱太大希望,只觉得不能白拼命一场。
此刻,他怀着几分忐忑,将两块金属牌小心地贴合在一起。自己的牌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表面闪过一道微弱的绿光,而那块属于死者的牌子则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废铁。
成了!克姆心头一跳,连忙查看自己身份牌上的点数显示。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跳了出来,虽然少得可怜,远不够他脱离这个鬼地方,但至少……足够他支付今天的角斗场报名费,还能换点填肚子的东西。
“妈的,杀人越货,果然是第一生产力。”他自嘲地苦笑一下,将那块废铁牌随手丢进角落的排水口。在这里,任何一点仁慈都可能要命,任何一点资源都不能浪费。
他需要点数,需要更多。而获取点数最快的方式,依然是那个散发着血腥气的角斗场。
拖着疲惫却比昨天多了几分明确目标的身体,他再次走向那个方向。通道里依旧混乱不堪,各种奇形怪状的生命体来来往往。经过昨天那个骨甲生物倒下的地方时,他脚步顿了顿,那里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但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腥臭。
快到角斗场入口时,他看到一个瘦小的、皮肤皱巴巴像树皮一样的外星人,正蜷缩在角落里,发出一种呜咽般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它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空空如也。周围经过的生物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嫌恶地避开。
克姆停下脚步。他勉强听懂了几个夹杂在无意义音节里的词,似乎是“饿”、“回家”、“孩子”……但不成句子,破碎得厉害。这可怜虫可能连最基本的宇宙通用语都没掌握,或者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在这地方,它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看着那个树皮人空洞绝望的眼神,克姆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他想起了昨天那个紫色羽毛的鸟人。在这里,无法沟通,可能就意味着被世界抛弃,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
“自身都难保了,还瞎操什么心。”克姆摇摇头,压下那点不必要的同情,继续走向报名处。
复眼生物依旧那副死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把带针的金属片扔过来。“按手印。死了别抱怨,废物回收也是要成本的。”
针尖刺破拇指,身份牌震动了一下,看着上面减少的数字,克姆心里还是暗骂了一句这帮外星孙子的手续费真黑。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熟悉的准备通道。
通道里弥漫的气息比外面更浓重。汗臭、血腥、还有一种名为“恐惧”的实质,几乎凝成了水珠挂在墙壁上。几个角斗士或坐或站,眼神麻木或疯狂。克姆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墙坐下,尽量不引人注意,但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了起来,仔细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优势——他能听懂。
不远处,两个穿着简陋护甲、皮肤呈绿色、长着类似蜥蜴头颅的生物正在低声交谈,语气急促。
“……上次那个‘岩石蛮子’太硬了,老子的刀都崩了口子!”一个声音粗哑的抱怨道,它手里确实提着一把看起来卷了刃的砍刀。
“小声点,格拉克!”另一个更瘦小的绿色生物紧张地左右看看,“听说今天来了几个‘泽塔星’的流亡者,他们好像带着一种能干扰神经的武器,中招了会全身抽搐!待会儿抽签要是对上,别犹豫,直接认输!保命要紧!”
泽塔星?神经干扰武器?克姆心中一动,默默记下这些关键词。这信息太有用了!
另一个方向,一个浑身覆盖着紫色羽毛、像是大型鸟类的生物,正用一种尖锐急促、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对着空气疯狂咒骂,翅膀还不安地扇动着,抖落不少绒毛。它似乎极度愤怒和焦虑。克姆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那几乎溢出来的绝望情绪是共通的。
就在这时,冰冷的电子音通过喇叭响起:“编号734,入场!”
是克姆的编号。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向那扇升起的闸门。
刺目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喧嚣再次将他吞没。场地中央,他的对手已经站在那里——正是刚才低声交谈的两个绿色蜥蜴人中,那个抱怨刀崩了口子的家伙,格拉克。它挥舞着那破砍刀,发出威慑性的低吼,但克姆敏锐地注意到,它的眼神不时瞟向选手通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开始!”
格拉克发出一声怪叫,像是给自己壮胆,挥舞着砍刀冲了过来,动作大开大合,看似凶猛,实则破绽百出。克姆在它冲过来的瞬间,冷静地侧身避开略显迟滞的刀锋,脑海中瞬间闪过詹姆斯那粗糙的发力演示,腰胯猛地发力,带动手臂,一记沉重的肘击精准地砸在对方没有护甲保护的肋下!
“呃啊!”格拉克痛呼一声,冲势顿止,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克姆得势不饶人,趁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矮身一个迅猛的扫堂腿!格拉克下盘本就不稳,遭此重击,直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砍刀也脱手飞出。克姆立刻扑上去,用膝盖死死顶住它的后背,一手锁住它试图反抗的手臂,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悬在它的后脑勺上方。
“认输!”克姆用宇宙通用语低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格拉克挣扎了几下,感受到脑后拳头蕴含的力量,以及肋部火辣辣的疼痛,想起同伴关于“泽塔流亡者”的警告,再看克姆这干净利落的身手,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消失,终于嘶哑地喊道:“认输!我认输!”
看台上响起一片夹杂着失望和零星喝彩的嘈杂声。赢得比昨天轻松太多。克姆松开手,站起身,微微喘息。这场胜利,那点粗浅的发力技巧只是辅助,真正关键的是他在上场前就通过偷听,判断出这家伙外强中干、心态不稳,从而制定了针对性的战术。
工作人员上前,例行公事地拉起克姆的手在读卡器上划了一下。身份牌传来微弱的震动,点数增加了一些。
下场时,他刚好看到那个紫色羽毛的鸟人被工作人员粗暴地推搡着进入场地。它还在用那种无人听懂的语言尖声咒骂,翅膀激烈地扑腾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暴戾。它的对手,是一个沉默的、如同金属铸造般的壮汉,面无表情。
结果毫无悬念。鸟人的爪击和啄咬在金属壮汉身上连道白痕都没留下,而金属壮汉只是一记朴实无华的重拳,鸟人的胸膛就凹陷下去,紫色羽毛混杂着鲜血和内脏碎片四处飞溅,它像块破布一样瘫倒在地,尖利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克姆看着那具被工作人员像拖垃圾一样拖走的尸体,心里那股刚因胜利而产生的微小喜悦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寒意。他听得懂通用语,所以能获取信息,能判断形势,甚至能通过对话影响对手心态。而这个鸟人,或许曾经在自己的星球上也是个叱咤风云的强者,却因为语言不通,无法获取任何有效信息,也无法让任何人理解它的恐惧和愤怒,最终只能在这种无人理解的绝望中,像蝼蚁一样被碾死。
宇宙,就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语言壁垒,在这里可能比武力差距更加致命。
他用刚赚来的点数,买了两管营养膏和一小瓶相对干净的水。味道依旧令人作呕,但他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这是活下去的燃料。回到那个散发着混合臭味的格子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边休息,一边复盘今天的战斗。
“听得懂话,真他娘是神技……”他舔掉嘴角残留的膏体,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或许,他可以更主动一点。不仅仅是偷听对手,还可以去听那些庄家之间的谈话,听那些老油条角斗士的闲聊,听工作人员抱怨的只言片语……信息,在这里就是生存的筹码。
饥饿教会了他搏杀,而残酷的现实,正在教会他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天赋”。他这个来自地球的“翻译官”,似乎找到了一条在这血腥泥潭里,独特的发育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