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一笔交易
饥饿是种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像某种寄生在肠胃里的低语虫，时刻提醒着克姆现实的残酷。他花了一个标准时，在集市里缓慢移动，耳朵捕捉着每一缕声波，金属片上的符号又增加了几个。但他知道，光记录没用，他需要将信息变现，立刻。
点数余额像悬在头顶的利刃，逼迫他必须尽快行动。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寻找合适的“客户”。不能找那些看起来太强大或太富有的，对方可能不屑一顾，甚至可能强抢。也不能找那些过于弱小或绝望的，他们付不起报酬。他需要一个看起来有迫切需求，又有一定支付能力，并且相对守规矩的目标。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
那是一个身材矮壮、皮肤如同粗糙花岗岩的角斗士。克姆认得他，代号“碎岩”，一个石肤族人。碎岩此刻正站在一个武器摊前，那双石头般的手掌反复摩挲着一柄看起来相当沉重的动力锤。摊主是个油滑的格拉克人，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这锤子的威力。
“……瞧瞧这能量回路，绝对正宗军用品！一锤下去，就算是最硬的甲壳也得开裂！租用一天，只要这个数！”格拉克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碎岩沉默着，岩石脸庞上看不出表情，但他没有立刻租下，也没有离开，只是反复看着那柄锤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份牌上显示的数字。克姆敏锐地捕捉到他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动作。
点数不够。或者，他在犹豫值不值得为一场比赛投入这么多。
克姆又注意到，碎岩不时会将目光投向角斗场入口上方的光屏，那里滚动着即将开始的比赛对阵表。碎岩的名字赫然在列，对手是一个代号“影梭”的捷特族敏捷型角斗士。
克姆大脑飞速运转，调取着关于“影梭”的信息碎片。他记得昨天在集市边缘，听到两个似乎是“影梭”后勤团队成员的抱怨，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拉伤”、“肌肉纤维”、“爆发力受影响”、“别让他做太剧烈的变向”……
一个计划在克姆脑中成形。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碎岩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准备离开武器摊。
克姆动了。他看似随意地走到碎岩身边，目光也落在那些武器上，仿佛自言自语，又恰好能让碎岩听到的音量说道：“动力锤是好东西，破甲效果一流，就是太耗能，一场激烈点的比赛下来，赚的点数怕是不够充能和维护的。”
碎岩庞大的身躯顿住了，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陷在岩石中的眼睛盯着克姆，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一个可能帮你省钱，甚至帮你赢钱的人。”克姆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他指了指光屏上“影梭”的名字，“你的对手，他昨天高强度训练时左腿后群肌肉轻微拉伤，虽然处理过了，不影响基本移动，但极限爆发力和连续变向能力肯定打了折扣，最多只有平时七成水准。”
碎岩的岩石眉毛（如果那算眉毛的话）似乎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克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听力比较好。他团队的人亲口说的。”他顿了顿，观察着碎岩的反应，“对付他，你不需要租这么贵的动力锤。你的优势是力量和防御，他的优势是速度和灵活。现在他的速度优势没了大半，你只要稳住，逼他和你正面硬拼，或者在他试图变向时预判他的落脚点……用你惯用的那面重型合金盾，效果可能更好，更省点数。”
碎岩沉默了，岩石般的脸庞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时间一秒秒过去，克姆的心跳有些加速，他不能确定这个石头脑袋是否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消息，免费。”克姆补充道，决定再加点筹码，“如果你赢了，记得请我喝一杯‘高能燃料’就行。”他说的“高能燃料”是角斗士之间对一种昂贵能量补充剂的戏称。
碎岩又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在克姆身上。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闷：“如果消息是假的……”
“那我以后也没脸在这集市混了。”克姆立刻接话，语气笃定。
碎岩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克姆一眼，然后转身，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向角斗场准备区，甚至没再看那柄动力锤一眼。
克姆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掌心有点湿漉漉的。这只是第一步，成败还未知。
他找了个能看到角斗场入口，又不那么显眼的位置，耐心等待。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集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他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他在脑海里反复推演，担心自己的信息有过时或不准确，担心碎岩无法有效利用这个情报，担心出现其他意外……
终于，轮到碎岩和影梭的比赛了。透过巨大的能量屏障，克姆能看到场内的情景。
比赛开始，影梭果然如灵猫般窜出，试图利用速度绕到碎岩侧翼。碎岩按照克姆的建议，没有盲目追击，只是稳稳地举着重盾，护住要害，脚步移动幅度很小，死死地盯着影梭的动作。
几次快速的佯攻和变向，影梭似乎没能找到很好的机会。在一次激烈的假动作接直角变向时，克姆清晰地看到，影梭的左腿在发力蹬地时，动作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和不自然！虽然很快调整过来，但节奏明显乱了一瞬！
就是现在！
碎岩显然也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不再是单纯的防御，重盾带着一股恶风，精准地封堵向影梭试图调整重心后准备移动的方向！那不是预判影梭的攻击，而是预判了他因伤痛而被迫选择的移动路线！
“砰！”
影梭猝不及防，几乎是主动撞上了那面如同墙壁般的重盾，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被弹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左腿显然无法立刻发力。
碎岩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大步上前，重盾再次扬起，作势欲砸。裁判的能量鞭及时响起，判定影梭失去继续战斗能力。
“胜者，碎岩！”
看台上响起一阵不算太热烈的掌声，对于这种缺乏血腥味的胜利，观众们兴致不高。但克姆的心却落回了肚子里，一股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喜悦感涌了上来。成功了！
比赛结束后不久，碎岩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集市，径直朝着克姆等待的角落走来。他身上的岩石皮肤沾了些尘土，但眼神依旧平静。
他走到克姆面前，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身份牌，对着克姆的身份牌划了一下。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克姆看到自己的点数增加了一笔。数额不大，远比不上他亲自下场搏命，但这是他几乎毫无风险获得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次成功的验证。
“消息，准确。”碎岩瓮声瓮气地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克姆看着身份牌上增长的数字，又看了看碎岩离去的背影，用力握了握拳。第一笔交易，成了！
这不仅仅是点数的增加，更是一种模式的确认。他找到了在这残酷世界，属于他自己的生存缝隙。他不再是只能依靠蛮力与运气的角斗士，他是“翻译官”克姆，信息的掌控者。
他掂量着身份牌，感受着那微不足道却意义重大的重量。今晚，或许可以买一管味道稍好一点的营养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