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阴影与壁垒
碎岩支付的点数像一剂温和的兴奋剂，让克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保持着高昂的“工作”热情。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污渍的旧衣服，依旧蜷缩在集市角落的阴影里，但心态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而是开始主动编织自己的情报网络。
他注意到那个穿着油腻工装裤的机械体似乎对各类零件的流通价格了如指掌；他记住了一个总是抱怨角斗场伙食太差的厨房帮工，这家伙能提供关于某些角斗士特殊饮食需求（这可能指向暗伤或特殊能力）的线索；他甚至和一个负责清理低级通道、总是嘟囔着哪里又堵了的清洁机器人建立了“交情”——偶尔帮它翻译一下它无法理解的、卡住管道的异物上的标识，换来一些关于通道隐秘角落的信息。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联系，像蜘蛛网上的丝线，逐渐延伸出去。克姆的金属片刻录得越来越满，他用只有自己能理解的符号体系，构建着一个关于磨砺星域底层的、粗糙但实用的信息地图。
然而，在污水潭里捞食，总会惊动底层的掠食者。
这天下午，克姆刚完成了一单牵线生意，帮一个急需某种稀有冷却液的倒霉机械师找到了卖家，赚取了一小笔中介费。他心情不错，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一双更结实的靴子，现在这双鞋底都快磨穿了。
他刚离开交易地点，拐进一条通往自己格子间的、相对僻静的辅助通道，三个身影就从一堆废弃的管道后面转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半边脸庞覆盖着粗糙生锈的金属义体，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油污，一只红色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光。另外两个则显得流里流气，一个玩弄着一把嗡嗡作响的能量匕首，另一个则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克姆，舌头舔过尖锐的牙齿。
克姆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锈水帮。他认得为首的那个，别人都叫他“锈疤”，是这片底层区域令人头疼的混混头目之一。
“嘿，瞧瞧这是谁？”锈疤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带着刺耳的摩擦音，“这不是我们新来的‘万事通’先生吗？生意挺兴隆啊？”
克姆停下脚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背却微微渗出冷汗。“锈疤老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我只是帮人传个话，混口饭吃，没想碍着谁的事。”
“传话？”那个玩能量匕首的混混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把脸凑到克姆面前，“谁知道你传的是什么话？万一传了些不该传的，坏了我们锈水帮的规矩，怎么办？”他嘴里的臭气喷在克姆脸上。
“就是，”另一个尖牙混混帮腔道，“在这片地方做生意，尤其是靠嘴皮子的生意，不得表示表示？以后每笔收入，上交七成给我们锈水帮当保护费，保你平安无事！”他说着，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就要去拍克姆的脸颊，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
克姆猛地向后撤了半步，躲开了那只手，眼神冷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刻绝不能退缩。一旦示弱，以后就会被他们像水蛭一样叮上，直到吸干最后一滴血。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大脑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拼？毫无胜算。逃跑？这条通道是死胡同。呼救？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多管闲事。
“我的生意，小本经营，恐怕入不了锈水帮的眼。”克姆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哪怕是一根能暂时充当武器的钢管。“而且，我已经有合作伙伴了。”他试图虚张声势。
“合作伙伴？”锈疤的义眼红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谁？那个石头脑袋碎岩？他保得了你一时，保得了你一世吗？他总不能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当保姆吧？”
玩匕首的混混不耐烦地用匕首虚划了一下，带起一道微弱的能量弧光：“少他妈废话！锈疤老大问你话呢，七成，交还是不交？”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克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他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机油、汗臭和暴力混合的气息。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是否要暂时屈服再图后计时，一个低沉、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通道口传了过来：
“他的‘生意’，我罩了。”
这声音如同巨石滚落，瞬间压过了通道里所有的杂音。
克姆猛地回头，看到碎岩那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通道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刚刚结束一场比赛？还是恰好路过？克姆不知道。碎岩手里没有拿武器，只是空着那双岩石构成的手掌，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带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锈疤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玩匕首的混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尖牙混混脸上的嚣张气焰也收敛了不少，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只有锈疤，那只红色的义眼死死地盯着碎岩，金属和血肉交织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碎岩，这不关你的事。”锈疤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小子坏了规矩。”
“规矩？”碎岩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脚步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谁的规矩？你的规矩？”他的目光扫过锈疤三人，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被注视者感到皮肤像是被砂纸摩擦。“我说了，我罩他。”
通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锈疤的拳头握紧，关节发出咯吱声，他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甘。他知道碎岩的实力，正面冲突，他们三个加起来恐怕也讨不到好。更重要的是，为一个底层的情报贩子，和碎岩这样的硬茬子彻底撕破脸，不值得。
“……哼！”僵持了足足十几秒，锈疤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克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我们走！”
他带着两个手下，悻悻地绕过碎岩，消失在了通道的另一端。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克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转向碎岩，由衷地说道：“谢谢，碎岩。你又帮了我一次。”
碎岩转过身，那双石头眼睛看着克姆，语气依旧平淡：“你给了我情报，我赢了比赛。两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克姆还有些发白的脸色，“不过，靠耍小聪明和别人的庇护，在这地方活不长久。”
他抬起粗壮的石臂，用指节敲了敲自己岩石般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想真正站稳，让人不敢招惹，还得靠这个。”
说完，他不再多言，迈着那标志性的、沉重而稳定的步伐，离开了通道。
克姆独自站在原地，通道里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集市隐约传来的喧嚣。碎岩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他摸了摸身份牌，里面存储着他靠“小聪明”赚来的点数。他又想起刚才被锈水帮堵住时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
信息优势让他看到了另一条路，一条或许不那么血腥，但同样充满荆棘的道路。它能带来资源和便利，却无法直接转化为让人敬畏的力量。锈水帮的阴影并未散去，他们只是暂时被更强的力量逼退。碎岩不可能永远及时出现。
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够震慑宵小、守护自身利益的力量。这力量不仅仅是肉体的强韧和搏杀技巧，或许还包括其他……但他首先需要活下去，需要积累，需要找到将信息优势转化为实际力量的途径。
“基石……”克姆低声自语，碎岩那岩石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绝对的防御，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如果……如果能将这种力量与自己结合……
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萌芽。他看了一眼锈水帮消失的方向，眼神不再仅仅是警惕，更多了一丝坚定和冷意。
情报之路他不会放弃，但这条路，需要力量的壁垒来护航。他得想办法，尽快筑起自己的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