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基石的考量
碎岩离开后，通道里的阴影仿佛变得更加浓重。克姆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声。锈水帮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碎岩离去前那沉甸甸的告诫，如同两股冰冷的潮水，交替冲击着他的神经。
“靠耍小聪明和别人的庇护，在这地方活不长久。”
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他不得不承认，碎岩是对的。情报生意就像在薄冰上行走，看似找到了捷径，实则下方是冰冷的深渊。锈水帮这样的地头蛇，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碎岩未必能及时出现。他需要盟友，需要真正能并肩作战、互相倚靠的伙伴，而不是一次次脆弱的交易关系。
他想起了自己简陋信息库里的几个名字和观察记录。其中两个名字被反复圈定又划掉，最终再次被清晰地标记出来——“巨石”和“吱吱”。
“巨石”，石肤族，与碎岩同族，但似乎更年轻，也更沉默。克姆观察过他几场战斗，防御力极其惊人，几次对手的重击落在他身上，连让他晃动一下都做不到。但他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往往只能被动承受攻击，等待对手力竭或出现重大失误。他似乎总是独来独往，比赛结束后就默默离开，很少与其他角斗士交流。
“吱吱”，一个来自未知星域的鼠人，身材瘦小，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他从不参与正面对抗，总是游走在战场边缘，利用各种小玩意儿——可能是自制的烟雾弹、绊索、甚至是临时拆卸下来的零件——骚扰对手，制造混乱。他的攻击力似乎不强，但极其擅长利用环境和创造机会。同样，他也是个独行侠，那双机警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对周遭一切的警惕。
这两个人，一个极致防御，一个极致骚扰，都因为自身的局限性而难以单独生存，但又都展现出独特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不像锈水帮那样奸猾，似乎还保留着某种……属于战士的纯粹？
克姆决定主动出击。他首先需要说服的，是看起来更难以沟通的“巨石”。
他在角斗士们常去的、一个提供基础能量补充的休息区找到了巨石。那里气味混杂，汗臭、机油和某种刺鼻的能量液味道弥漫空中。巨石独自坐在一个角落，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整个金属长凳，他正用一块粗糙的磨石，缓慢而专注地打磨着自己手臂上的一处细微划痕，发出沙沙的声响。
克姆深吸一口气，走到他对面，但没有立刻坐下。
“巨石？”克姆用宇宙通用语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巨石打磨的动作停了一下，沉重的头颅缓缓抬起，那双深陷在岩石褶皱中的眼睛看向克姆，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他没有回应，只是等待着。
这种沉默带着压力。克姆尽量让自己显得坦然，他直接切入主题：“我看到你的比赛了。你的防御，很强。”
巨石依旧沉默，只是看着他。
克姆继续道：“但光靠防御，赢不了比赛，也赚不到足够的点数，对吧？”他指了指巨石正在打磨的划痕，“而且，一直挨打，总会受伤。”
巨石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这句话触动了他。他轰隆地开口，声音缓慢而沉重：“你，想说什么？”
“合作。”克姆言简意赅，“团队战。你顶在最前面，挡住所有攻击。我负责找出对手的弱点，告诉你在哪里攻击，或者创造攻击的机会。收益，我们平分。”
“你？”巨石的目光在克姆并不算强壮的身板上扫过，带着明显的怀疑，“太弱。”
克姆没有因为这句评价而气馁，反而心中一喜，肯交流就是好的开始。“我不需要很强，”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需要的是这个。我知道下一场可能遇到的几个队伍的情报，他们的弱点，他们的习惯。比如，‘疾风队’的那个主攻手，他的右肩旧伤会在他全力挥砍第三下时发作；‘铁壁小队’的阵型看似严密，但他们的治疗师站位有个致命习惯，每次都会下意识地靠近左侧的掩体……”
克姆流畅地说出几条他精心准备的情报，这些都是他这几天从各种渠道零碎收集并交叉验证过的，可信度很高。
巨石听着，岩石脸庞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怀疑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思索。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克姆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休息区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有巨石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机械的嗡鸣。
终于，巨石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轰隆，却带上了一丝不同的意味：“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的耳朵比较好用。”克姆重复了对付碎岩时的说辞，但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擅长把这些听到的东西，变成有用的信息。跟我合作，你不需要再被动挨打，你可以成为让对手绝望的壁垒，同时也是碾压他们的战车。”
又一段沉默。巨石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各种细微痕迹的岩石手掌，然后缓缓抬起，伸向克姆。那不是攻击，而是一只摊开的、粗糙无比的石掌。
“可以试试。”巨石说道。
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克姆心头。他强忍着没有表露得太明显，也伸出手，与那只石掌轻轻碰了一下。触感冰冷而坚硬，如同触摸一座小山。
搞定了最难沟通的巨石，克姆信心大增。他很快在一条堆满废弃零件的通道里找到了“吱吱”。鼠人正蹲在一个打开的配电箱前，灵巧的手指摆弄着里面的线路，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听到脚步声，吱吱猛地回头，眼神机警，身体微微弓起，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他看到是克姆，似乎有些意外，但警惕并未放松。
“吱吱？”克姆停下脚步，保持安全距离，脸上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我看了你的比赛，很精彩。那些小玩意儿，很有用。”
吱吱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小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分辨克姆身上的气味。
克姆知道跟吱吱不能像跟巨石那样直接，他换了一种方式：“我有个提议。团队战。巨石，就是那个石肤族，他会顶在前面。我需要一个人，在他吸引火力的时候，干扰对手，破坏他们的阵型，或者……给他们制造点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指了指吱吱正在摆弄的配电箱，“就像你擅长做的那样。”
吱吱的小眼睛眨了眨，发出几声细微的、含义不明的吱吱声。克姆努力去理解，大概感觉是“然后呢？”的意思。
“收益平分。”克姆说道，“而且，我知道哪些对手容易在你的骚扰下出错，哪些场地更适合布置你的小陷阱。比如，下一场可能对上的‘毒刺小队’，他们的射手非常依赖视野，对烟雾和强光极其敏感；三号场地左侧有个区域，地面下面是空的，震动过大可能会引起局部塌陷……”
克姆抛出了针对性的信息。吱吱听着，耳朵微微抖动，眼神中的警惕逐渐被一种感兴趣的神色取代。他看了看克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工具，然后抬起头，对着克姆，用力点了点头，同时发出一连串更急促的吱吱声。
这次克姆听懂了大半，是“可以！看我的！”之类的意思。
一个由“翻译官”克姆、“坚盾”巨石和“诡影”吱吱组成的，看起来怪异却又隐隐透着互补性的临时小队，就在这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碎屑气味的通道里，悄然成立了。
克姆看着眼前的巨石和吱吱，心中百感交集。这不再是简单的交易，而是初步的盟约。他知道这条路依然充满未知，团队磨合、对手的强大、锈水帮的威胁……都悬在头顶。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筑起了第一道，属于他自己的，看似粗糙却足够坚实的壁垒。
下一步，就是检验这道壁垒成色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