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像一片沉重的灰色云朵飘到了夏铃的课桌上。她瞥了一眼数学试卷上那个鲜红的“150”，轻轻叹了口气，把试卷对折再对折，塞进了书包最底层。
“又是满分吧？”同桌林小雨凑过来，羡慕地说，“你真好啊，数学从来不用发愁。”
夏铃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歌词和乐谱。这是她的秘密宝藏，也是她最大的烦恼。
放学铃声一响，夏铃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她今天穿了一件印着“不要和我说话”标语的黑色T恤，搭配一条粉红色碎花长裙，这身古怪的搭配引来几个同学异样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
“夏铃，一起回家吗？”林小雨问道。
“不了，我今天要去音乐室练习。”夏铃拍了拍书包侧袋露出的一截笛子，“合唱团下周有演出。”
林小雨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啊…那你加油。我先走了。”
夏铃知道那表情意味着什么。上周的音乐课上，当她开口独唱时，音乐老师王老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全班同学努力憋笑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夏铃的音准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用王老师委婉的说法是：“夏铃同学对音乐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但夏铃就是喜欢音乐，喜欢到骨子里。
回到家，夏铃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向厨房。不出所料，夏鸣系着围裙正在切菜，厨房里已经飘起诱人的香气。
“今天吃什么？”夏铃眼巴巴地问。
“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夏鸣头也不回，“帮我把那边的葱递过来。”
夏铃顺从地拿起葱递过去，趁机偷吃了一块刚切好的胡萝卜。夏鸣假装生气地用锅铲轻敲她的手：“洗手了吗？”
“姐还没回来？”夏铃边嚼边问。
“她去参加数学竞赛培训了，说是晚点回来。”
夏铃的笑容淡了些。又是数学。
晚饭时分，夏缘终于回来了。她把书包重重地放在椅子上，一脸疲惫。
“怎么了姐？”夏鸣关切地问，端上最后一道菜。
“又是数学竞赛的事情。”夏缘揉了揉太阳穴，“老师说我必须参加，说是为学校争光。”她看了一眼夏铃，“要是你的数学天赋能分我一点就好了。”
夏铃低头默默吃饭。她知道姐姐并不真的喜欢数学，只是不得不擅长它。
“我今天去合唱团练习了。”夏铃试图转移话题，“王老师说我的音准进步了一些。”
夏鸣和夏缘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那很好啊。”夏鸣微笑着说，“对了，我新学了一道甜点的做法，周末可以做给你们尝尝。”
饭后，夏缘开始计算这个月的家庭开支，眉头越皱越紧。夏铃瞥了一眼账本，随口说：“水电费比上月多了百分之十五，但伙食费节省了百分之七，总体支出增加了约百分之八，考虑到物价上涨，这在正常范围内。”
夏缘惊讶地抬头：“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夏铃耸耸肩：“不知道，就是很明显啊。”
夏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算账。
晚上，夏铃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她跟着哼唱，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严重跑调。房门被轻轻敲响，夏缘端着热牛奶走进来。
“又在听歌？”夏缘摘下夏铃的一只耳机，“下周的演出，你准备好了吗？”
夏铃关掉音乐，沉默了一会儿：“姐，你觉得我为什么就是唱不准音呢？我明明能听出别人唱得准不准，可自己一开口就全乱了。”
夏缘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人各有所长嘛，你的数学不是很好吗？”
“可我讨厌数学！”夏铃突然激动起来，“我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和公式，我喜欢的音乐却怎么都做不好，这公平吗？”
夏缘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妹妹如此情绪化。在她印象中，夏铃总是懒懒散散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你知道吗，”夏铃低声说，“每次数学考满分，大家都恭喜我，但我只觉得难过。就像…就像我被困在了一个不属于我的盒子里。”
夏缘若有所思：“也许…也许你不该强迫自己一定要唱准音。音乐的本质是表达情感，不是吗？”
那天夜里，夏铃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台下坐满了观众。她开口唱歌，声音美妙动听，音准完美。但当她看向观众席时，发现所有人都变成了数字和公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周末，夏铃一个人来到学校的音乐室练习。空荡荡的教室里，她的歌声显得格外孤单和跑调。练到一半，她沮丧地放下笛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啊…”她喃喃自语。
门突然被推开，夏缘和夏鸣走了进来。
“我们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夏鸣微笑着说，从背后拿出一个小蛋糕，“来，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夏缘坐在夏铃旁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我们想过了，下周五的演出，我们都会来给你加油。不管你唱得怎么样，我们都为你骄傲。”
“可是我会丢脸的…”夏铃小声说。
“那就一起丢脸呗。”夏鸣满不在乎地说，“记得我第一次参加烹饪比赛吗？我把盐当成糖，做的蛋糕咸得要命。但那又怎样？我现在不是进步很多了吗？”
夏铃破涕为笑：“那是因为姐姐逼你练习了好久。”
“是啊，”夏缘骄傲地抬头，“我可是很擅长督促别人的。”
三姐妹相视而笑。
演出当天，夏铃站在后台，紧张得手心冒汗。当她听到主持人报幕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走上舞台，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让她一阵眩晕。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夏缘和夏鸣正坐在那里，朝她竖起大拇指。
音乐响起，夏铃开口唱歌。和往常一样，她的音准问题很快就显现出来。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夏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也开始颤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夏缘和夏鸣突然站起来，开始跟着音乐大声合唱——同样跑调，同样难听，但却充满热情。他们的举动引来一片惊讶的目光，但很快，其他合唱团的成员也加入进来，接着是他们的家人、朋友...
整个礼堂充满了参差不齐但充满热情的合唱声。没有人再关注音准问题，大家都在享受这个奇妙的时刻。
夏铃的眼泪夺眶而出，但这次不是因为伤心。她继续歌唱，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坚定。这一刻，她不再为自己的不完美感到羞耻。
演出结束后，王老师走到夏铃面前，表情复杂：“夏铃，我必须说，这是我看过最...特别的演出。但不知为什么，它也是最打动我的。”
那晚回家的路上，三姐妹手牵着手，哼着演出时的歌曲，依然跑调，但快乐无比。
“你知道吗，”夏铃突然说，“也许我永远成不了音乐家，但我想成为一名音乐老师。”
夏缘惊讶地看着她：“但你不是说...”
“正是因为我知道喜欢音乐却唱不好的感觉，”夏铃打断她，“所以我更想帮助那些和我一样的人。即使音准不好，也可以享受音乐的魅力，不是吗？”
夏鸣拍拍她的肩：“这个理想很棒啊！”
夏铃微笑着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星星。是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节奏，即使那节奏与整个世界都不合拍，也值得被尊重、被珍视。
这个认知，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少女的心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