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恼人的啁啾声执拗地钻进我的耳膜,像是无数个小锤子在耳廓上敲打,那些不知名的鸟儿——或许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品种,声音尖锐又急促——就在窗外不远处的树枝上开着一场永无休止的喧闹集会,它们叽叽喳喳的争论声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吵得我脑仁都在隐隐作痛,恨不得立刻找团棉花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死死堵住耳朵,换取片刻的宁静。
紧接着,另一种更加强势的感官侵袭接踵而至——过于刺眼的光线,带着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态度,强行穿透了我紧闭的眼睑,在视网膜上投下了一片晃动的、带着灼热感的橙红色光晕,硬生生地将我从沉沉的、原本应该安稳无梦的睡眠中拖拽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搅乱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睡意和温暖。
真是见了鬼了。
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入睡前我反复确认过,已经将那厚重的、足以隔绝外界一切光线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边缘都塞得好好的,按理说房间里此刻应该是一片适合沉睡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才对。
这股不合时宜的、强烈得可疑的光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窗帘半夜自己滑开了?
我烦躁地蹙紧了眉头,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睛依旧顽固地不愿意睁开,只是凭着肌肉记忆,摸索着用手臂支撑起有些僵硬的上半身,慢吞吞地、带着极大的不情愿坐了起来。
然而,身体传来的异样感立刻以不容置疑的方式否决了我残存的侥幸心理。
首先是覆盖在身上的“被子”——触感完全不对,陌生得令人心慌。
记忆中我那床蓬松、厚实、包裹感极佳、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羽绒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硬挺、甚至有些扎手的布料质感,更像是用某种劣质的、未经精细加工的麻布粗糙缝制而成的,布料纹理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微妙的刺痛感,完全谈不上任何舒适度。
紧接着,身下的感觉也立刻印证了这份强烈的不对劲。
屁股底下沉甸甸、硬邦邦的,完全缺乏我那昂贵记忆床垫应有的弹性和柔软支撑,仿佛我只是直接躺在铺了一层薄薄垫子的、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连最基本的缓冲都没有,硌得骨头有些发酸。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攫住了我,让我的心脏微微收紧。
我勉强地、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视线因为初醒和光线的突然刺激而显得有些模糊,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这层阻碍,然后开始环顾这个我理应熟悉无比,此刻却每一寸都透着陌生的“房间”。
视野所及,是一个相当宽敞的空间,比我在现实世界中的卧室要大上不少。
地面铺设着几大块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东西,颜色是深浅不一的黄褐色,边缘是那种不太自然的、略显刺眼的鲜绿色镶边……这是,某种草席或者编织垫?
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果然隐约飘散着一股干燥的、带着植物纤维特有的、类似晒干稻草的淡淡香气,并不难闻,但绝对陌生。
这味道让我恍惚记起很久以前去某个主打自然风格的乡村民宿旅行时的经历。
看来,这确实是某种类似榻榻米,但在这个世界可能有不同叫法的铺设物没错了。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带着困惑和疲惫的咕哝,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逐渐放大的惶恐,哼哼唧唧地完全爬起身来,赤脚站在了这粗糙的编织垫上。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立刻从脚底板直窜上来,刺激得我打了个激灵,睡意瞬间又消散了几分。
我环视四周,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闯入了一个精心搭建的影视布景。
低矮的、裸露着原木色泽的房梁结构,墙壁是简单的白色涂料粉刷,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可推拉的、嵌着磨砂玻璃的隔断门,还有房间里仅有的几件造型简洁到近乎简陋、线条硬朗、甚至显得有些古朴的木制家具——一张矮桌,一个没有门的壁橱,里面随意挂着几件衣服……没有一件是我认识的,这房屋的整体结构、空间布局也与我记忆中的“家”毫无相似之处。
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疏离感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包围了我,感觉就像是无意间闯入了某个完全陌生人的、极其私密的私人领地,浑身都不自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只调皮猫咪疯狂玩弄过的毛线团,无数个问号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任何头绪,反而越缠越紧。
一个荒谬的、却又在眼前情境下显得格外合理的念头闪过脑海:我是不是正在做一个异常清晰的、感官体验过于真实的“清醒梦”?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迈开脚步,跨过了旁边那扇完全敞开的、嵌着磨砂玻璃的推拉隔断门。
一脚踏出去,脚下是略高于室内编织垫的、刷着深棕色光洁油漆的木制平台,这个平台直接与里面的客厅区域相连,看起来像是用于过渡和休憩的空间。
平台外面,一个袖珍的、但明显长期缺乏打理的小庭院映入眼帘。
庭院里,枯黄的杂草东一丛西一簇地占据着主导地位,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几株叫不出名字的、形态奇特的植物早已失去了生机,只剩下干枯扭曲的枝桠无力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一副荒凉破败、无人问津的景象,与这个看似整洁的室内空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低矮的、由灰色石块垒砌的院墙向外望去,只见附近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好几栋建筑,它们都有着相似的斜坡屋顶、深灰色或浅棕色外墙以及大面积的玻璃窗和推拉门设计……看起来,都是与我所在的这栋房子风格一致的、某种统一规划的、带着现代简约主义风格,但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呆板感的住宅。
我完全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切。
逻辑思维彻底罢工,只剩下本能的困惑和一丝丝蔓延开来的恐惧。
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恶作剧?
绑架?
还是……
就在我因为极度的困惑而几乎要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时,一个匆忙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像是一根突然抛来的救命稻草。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精神,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正从我面前院墙外那条干净但狭窄的小路上匆匆经过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概高中生年纪的男生,身上穿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款式新颖的深蓝色镶白边制服,嘴里滑稽地叼着一片看起来像是全麦制成的切边吐司面包,单肩背着一个看起来塞得鼓鼓囊囊、印着抽象图案的黑色帆布书包,正满头大汗、脚步匆匆地朝着某个方向奋力奔跑,一副快要迟到的、狼狈又焦急的模样。
这简直就是那些校园题材动漫或者漫画里用到烂熟的、几乎成为标志性符号的经典桥段。
为了不迟到,主人公一边叼着面包一边全力冲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粉笔头精准地砸中他的后脑勺。
看到这一幕在“现实”中如此突兀地上演,我先是感到一种荒诞至极的滑稽感,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下来,甚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差点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这梦也太有戏剧性了。
然而,下一秒,当我的视线无意间、但无比清晰地捕捉到那个男生因为奔跑而微微晃动的侧脸时,我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了,刚刚泛起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如同被速冻一般。
我猛地转过头,视线死死地、如同猎鹰般追随着那个即将跑远的、越来越小的背影,心中掀起了足以淹没一切的惊涛骇浪。
‘那…那家伙是……’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剧烈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我分明、非常确定、绝对肯定地认识那张脸!
那种眉眼间的神情,那头看起来有些天然卷、疏于打理而略显凌乱的棕色短发,那瘦削的下巴线条……
‘是那家伙吧…?’一个名字如同条件反射般从记忆深处蹦了出来,带着游戏界面特有的光影和音效。
是那款让我又爱又恨、耗费了无数个夜晚的垃圾恋爱模拟游戏《幻境恋语》里的那个优柔寡断、温吞迟钝的男主角!
那个常常让我在游戏屏幕前看得无比憋闷、恨不得冲进去掐着他脖子替他做决定的、名字被我无数次吐槽过的家伙,刚刚,就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跑了过去!
他那标志性的、因为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而显得茫然的眼神,高挑却因为瘦弱而显得有些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材,以及那个奔跑起来略显笨拙的背影,就足以确认他的身份。
那家伙,千真万确就是《幻境恋语》里那个被称为“主角”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尾端窜了上来,迅速蔓延至全身,让我如坠冰窖。
我惊慌失措,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思考脚下是否需要穿鞋,就这么赤着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个陌生院子的范围,双手一撑,有些狼狈地翻过了那道低矮的、粗糙的石块院墙,呆呆地站在小路中央,像个迷失方向的傻子一样,茫然地望着那个“主角”越来越远的背影,大脑几乎停止了任何有价值的思考,只剩下巨大的问号和惊叹号在疯狂闪烁。
啪!
一声清脆、响亮、在寂静清晨显得格外突兀的耳光声在小路上回荡起来。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抽了自己右边脸颊一记耳光。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在脸颊上炸开,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迅速蔓延开来,痛得我眼前甚至冒出了几颗闪烁跳跃的金星,耳朵里也出现了短暂的、高频的嗡鸣声,半边脸都麻木了,随后是更强烈的灼痛感。
这痛感真实得可怕,尖锐、清晰、绝无虚假,绝对不是什么虚幻的、模糊的感觉。
我明明应该是在做梦才对,为什么能感受到如此清晰、如此剧烈、如此不容置疑的痛苦?
那些所谓的“梦里不会感觉到痛”、“疼痛会让人惊醒”的说法,难道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吗?
还是说,这个梦的等级太高,连痛觉模拟都做到了百分百还原?
“哈啊…哈啊…”我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如同刚刚跑完一场一万米马拉松,肺部火辣辣地渴求着氧气。
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
我完全无法理解,完全无法分析,就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所有程序都陷入了混乱。
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挪动有些发软、微微颤抖的双腿,转过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刚才我冲出来的那栋房子的正门上。
那是一扇看起来挺结实的、刷着深灰色油漆的金属防盗门,紧闭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然我敢用我的一切发誓,我从未学习过这个世界的任何语言,连最基本的字符都不认识,但奇怪的是,当我看向门旁墙壁上镶嵌着的那块黑色电子门牌时,上面用白色发光字体清晰显示的文字,我竟然能够自然而然地、毫不费力地、像阅读母语一样“读”出来,仿佛那是我与生俱来就掌握的知识,直接烙印在意识里。
‘李宇…?’这个名字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击中了我,让我浑身一颤。
这个名字我也知道!
不仅仅是因为它现在似乎变成了我的“名字”,更因为在《幻境恋语》的游戏剧情里,李宇这个角色——一个家境优渥但性格恶劣的配角——曾试图对女主角吴简图谋不轨,结果却被我那(游戏设定中)拥有“女主角危机感应buff”加持的男主角撞见,结结实实地、大快人心地教训了一顿……因此他的戏份就此戛然而止,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不过前期剧情的小龙套、工具人。
他是游戏编剧用来强行推动男主角和吴简关系进展、莫名其妙巩固他们之间羁绊的可怜垫脚石,一个纯粹的、一次性的剧情消耗品。
说起来,这个李宇和我一样,在游戏设定里也是个无父无母、背景神秘的孤儿,而且莫名其妙地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当初玩游戏的时候,我甚至还对他这种“天降横财”的背景设定产生过一丝微妙的、同病相怜般的认同感(当然,我现实中可没有遗产)。
这样一个原本可以挖掘更多背景故事、塑造得更丰满的角色,却仅仅被当作了一次性的、推动主角感情线的踏脚石,现在亲身处在其中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可惜,甚至为他感到一丝不公啊。
那么,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是以这个倒霉蛋李宇的视角,在亲身体验《幻境恋语》的剧情吗?
我穿越进了游戏世界?
就在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试图为这一切荒谬找到合理解释的瞬间——
“呃啊…!啊啊啊!”一阵绝非物理层面、而是源自意识最深处的、如同脑髓被直接搅动般的剧烈疼痛猛地爆发开来,如同积蓄已久的海啸般在我的脑海中翻腾、冲撞!
紧接着,无数陌生的画面、断续的声音、混杂的情感和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粗暴地涌入我的意识。
它们像是坏掉的放映机播放的影片,闪烁着、跳跃着,挤占着我原有的记忆空间,与我本身的记忆交织、碰撞、融合,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般的胀痛感和晕眩感。
我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场景,一个孤独的童年,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些穿着制服的学生面孔,其中就有吴简和那个“主角”,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被孤立和自暴自弃的情绪……
“呃啊…呃啊…!”我痛苦地抱住了仿佛要炸开的头颅,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呻吟,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和混乱,几乎快要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
我试图通过大口深呼吸来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效果微乎其微,疼痛和混乱依旧主宰着我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恰好路过、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新鲜蔬菜的编织篮子的中年妇女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她停下匆忙的脚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些许警惕,用一种我依然能莫名听懂、语调有些奇怪的语言问道:“李宇君?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是不是不舒服?”
我根本无暇回应她的询问,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冲击让我几乎无法组织语言,甚至连看清她的长相都做不到。
我只是踉踉跄跄地、几乎是凭借本能逃也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回了那栋属于“李宇”的房子,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门,然后粗暴地将其甩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将那位妇女和她充满疑惑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也隔绝了那个刚刚开始让我感到无比恐惧的外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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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那阵可怕的、仿佛要将灵魂都从内部撕裂的剧痛,来得虽然猛烈,去得却也迅速,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肆虐了一番后,终于渐渐平息。
这个过程,奇妙得就像是用一根无形的、高速的数据线将一台新手机与旧手机连接,进行快速、高效的数据同步和传输。
那些属于“李宇”的记忆——从他童年时在空荡大屋里独自玩耍的模糊片段,到青春期孤独而叛逆的成长经历,再到对这栋房子、这条街道、这所名为“晨辉学院”的学校的复杂情感和熟悉感,以及那些关于那个“主角”、关于吴简、关于学院里其他人和事的零星信息、印象和情绪——正迅速而有序地在我的脑海深处扎根、归类、整合,与我原有的记忆并行不悖,却又泾渭分明,像是图书馆里两个相邻但独立的书架。
多亏了这强行植入、但意外地整合得不错、仿佛本就该存在的记忆库,我对这个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得到了极大的、可以说是飞跃性的提升。
我不再需要像个初次进城的乡下人一样茫然无措、四处乱撞,很多原本令人疑惑的事情,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和背景依托。
我知道水龙头往哪边拧是热水,知道那个看起来像微波炉的装置其实是食物加热器,知道我的“校服”放在壁橱的哪个位置,甚至知道从“家”到“晨辉学院”需要先步行到三个街区外的“流光站”乘坐第七路空中巴士,然后在“星汇枢纽”换乘磁浮轨道列车,在“学院东门站”下车。
等到疼痛完全消退,只剩下一些疲惫的余波,思绪也渐渐恢复清明之后,我已经基本接受了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现实,内心甚至泛起一种诡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迈着已经变得沉稳不少的步伐,走进了这栋房子的浴室。
我站在光洁如新的洗手池前,抬起头,平静地、带着审视的目光凝视着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脸。
镜中的少年留着一头利落的、几乎是贴着头皮修剪的黑色短发,脑袋大小普通,但五官却颇为鲜明——眉毛浓黑如墨,眼神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意识风暴后显得有些疲惫和恍惚,但底子里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属于原来那个“李宇”的桀骜与叛逆,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带着一丝倔强。
往下看,是宽阔的、能撑起制服的肩膀和覆盖着一层适度、线条清晰的肌肉的身材,不算特别魁梧雄壮,但显得很结实、很有力量感。
皮肤是那种经常进行户外活动后留下的、均匀的健康小麦色,看起来十分阳光,如果忽略掉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阴郁的话。
然而,当我屏住呼吸,更加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审视这张脸时,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是我…?’一个难以置信的、带着狂喜和困惑的念头如同烟花般在脑海中炸开。
站在镜子前的人,从核心的容貌特征上来看——那眉眼的比例,那鼻子的形状,那嘴唇的薄厚,那脸型的轮廓——分明就是“我”!
是现实世界中的那个“我”,看了二十多年的、再熟悉不过的自己!
不是《幻境恋语》游戏里那个被简单勾勒出来的、作为反派龙套的、面容有些模糊和模式化的李宇,而确确实实是我自己的脸庞!
虽然仔细看,面部肌肉线条似乎比现实中那个长期伏案、缺乏锻炼的我要更紧实、更有力一些,肤色也因为“李宇”的生活习惯而更深一点,透着健康的光泽,但这张脸的底子,那独一无二的核心特征,绝对是我本人,不会有错!
就像是我自己的身体被直接投影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只是进行了一些符合角色设定的“优化”和“调整”。
“啊…啊啊啊…”为了进一步确认,我像歌手开嗓或者测试麦克风一样,试探性地、有些沙哑地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
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回荡。
传入耳中的声音,虽然因为刚才的嘶喊和紧张而略带沙哑,但那基本的音色、那说话的语调、那独特的共鸣,也和我现实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李宇的身体,被替换成了我的样子?
不对,更准确地说,是“我”作为意识的主体,占据了这个存在于《幻境恋语》世界里的、名为“李宇”的身份载体,并且这个载体的外貌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同步修正成了我本人的样貌?
而我现在身处的这个类似现代社会,但细节处处不同的世界,就是那款游戏的舞台?
而且,当我因头痛而抱着头时,那个路过的中年妇女确实叫我‘李宇君’。
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的他人认知中,我就是“李宇”,这个身份已经被我完全承接。
总结一下…我保持自我意识、记忆和容貌的同时,替代了、或者说“附身”到了游戏角色李宇的身上,继承了他的社会身份、部分记忆和处境。
真是难以置信。
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再次传来,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消化这个事实,然后转身走到客厅。
客厅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套灰色的布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台超薄的悬浮屏幕。
我走到那个嵌入式、带着智能显示屏的冰箱前,伸出手,指尖在识别区晃了一下(记忆告诉我这样就能解锁),冰箱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饮品和速食产品。
我从中拿出一瓶标注着“纯净水”的蓝色瓶子,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某种未知的科学实验?
还是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也许真像我之前胡思乱想的那样,因为《幻境恋语》的开发商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可以被称为“神”,他们偶然看到了我在游戏论坛上写的那篇长达万字的、痛斥这款垃圾游戏剧情不合理、男主角太废物、浪费我时间的吐槽文章,于是恼羞成怒,把我扔进来亲身体验一下?
虽然这想法荒谬绝伦,透着一股中二病晚期的气息,但既然我都真真切切地穿越到这里来了,连身体都变了,那么再离奇的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但那些混蛋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写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那款游戏剧情拖沓,选项坑爹,男主角优柔寡断得让人火大,几个那么好的女主角围着他转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只是说出了广大玩家的心声而已,谁看了那剧情都会这么说的!
把我丢进来算什么?
惩罚?
还是让我来亲自改造这个垃圾剧本?
不管怎样,木已成舟,再纠结原因也无济于事。
想到从现在开始,要以“李宇”这个身份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游戏世界里活下去,心情不由得变得十分微妙。
一方面是对未知的忐忑,对原有世界的些微留恋;另一方面,一股难以抑制的、强烈的兴奋感如同泉水般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在《幻境恋语》的世界里!
这意味着我可以遇见吴简等那些我曾隔着屏幕欣赏、为之欢呼或扼腕的女主角们,意味着我可以亲身参与进那些我曾烂熟于心的剧情事件,更意味着……我可以凭借我对剧情的先知先觉,去“攻略”她们!
回想以前,看着游戏中那些可爱的她们,欣赏着与性格各异的女女主角们互动、逐渐深入的学院生活,原本在现实中有些无聊平淡的人生仿佛被注入了色彩,变得无比快乐和充满期待。
虽然也因为那个迟钝的“主角”总是错过关键选项、让女主角们暗自神伤而吃了不少“虚拟红薯”(意指憋屈),但总体而言,这个世界曾带给我很多乐趣。
回到现实的想法?
此刻,在我的脑海里,连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那个现实世界,除了几款游戏和网络,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
连寻找回去的方法的想法都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要在这里,在这个我能掌握一定“剧本”优势的世界里,按照我的意愿,幸福地生活下去。
和谁?
当然是和那些女主角们。
吴简,那个有着明亮眼眸和坚定意志的班长;还有另外两位,我记得是叫莲华和日和的,各自拥有独特魅力的女孩。
老实说,与其让她们喜欢上像那个“主角”那样迟钝、温吞、连自己心意都搞不清楚的家伙而痛苦、等待,不如喜欢上我更好。
我至少懂得主动,懂得珍惜,懂得表达!
我知道她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知道在关键时刻该怎么做!
我阴险地、带着一丝得意和憧憬嘿嘿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左拥右抱的美好场景。
但很快,我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做白日梦的时候。
‘去学院吧。’一个清晰的念头跳了出来。
根据融合的记忆,李宇…不,现在“我”,是个经常迟到、旷课、偶尔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的、风评很差的“问题学生”。
在老师们眼中是麻烦,在大部分同学眼中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在女主角们眼中,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评价,尤其是吴简,对我更是印象极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根据记忆和游戏剧情,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发生原剧情中“李宇”试图对吴简用强、然后被“主角”英雄救美、彻底身败名裂的关键事件。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就像是游戏读档到了关键选择支之前。
既然还没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出格坏事,我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洗白形象,提升她们对我的好感度。
所有恋爱模拟游戏里都有一套提升好感度的固定事件和选项,而我,对那个“主角”和女主角们之间将会发生的几乎所有重要事件了如指掌!
从现在起,我要做的就是主动介入这些事件。
抢占先机,扭转形象,让她们看到“我”的改变和“真实”的一面。
我要让吴简、莲华、日和……这三位主要女主角的心,都逐渐向着我,而不是那个慢吞吞的“主角”。
我要改写这个游戏的结局!
当然,我也清楚,我的介入本身就会像蝴蝶效应一样改变未来的走向,很可能会引发一些原剧情中没有的全新事件和挑战。
剧情绝不会再像我所知的剧本那样按部就班地发展。
即便如此,我也无所谓,甚至有些期待。
因为那个新事件的主角,将会是我,李宇(或者说,拥有我内在的李宇),而不是那个模板化的“主角”。
我要在这个世界,写下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我自然地走到卧室那个看起来科技感十足的嵌入式衣柜前,手在感应区一挥,衣柜门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挂着的几套制服。
我取出一套深蓝色镶白边、材质挺括的制服,利落地穿上,整理了一下衣领。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从“家”到“晨辉学院”那清晰无比的路线图:出门右转,直行三个路口,在闪烁着蓝色指示灯的“流光站”乘坐标记着“7”字的空中巴士,经过五个站台后,在巨大的“星汇枢纽”换乘开往“学院区”的磁浮轨道列车,在“学院东门站”下车,步行两百米即到。
“呼…”我轻笑着,一种混合着重生、兴奋和掌控感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我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伐走出家门,踏上了那条既熟悉(来自记忆)又陌生(亲身经历)的路。
虽是夏季,但这个世界的天气似乎调节得非常好,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凉的微风,拂过脸颊十分舒适,一点也不觉得闷热,反而让人神清气爽。
我重生了。
在这样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曾让我心驰神往的世界里,以一个虽然起点不高,但拥有巨大潜力和“先知”优势的身份,而且外貌还是我自己——这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在这个《幻境恋语》的世界观中,“学院”是介于高中和大学之间的一个必修教育阶段,所有学生在完成基础高中教育后都必须进入学院深造,可以看作是更高一级的预备教育或专业技能培养阶段,地位有些模糊但至关重要。
而我正在光耀市一所名为“晨辉学院”的著名私立学校就读,这所学校以严格的管理和优秀的升学率著称。
回想起来,以“李宇”这样一个学习成绩糟糕、纪律散漫的人,是如何进入这所名校的?
答案在融合的记忆中显而易见,而且令人哭笑不得——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在抽签分配中撞了大运。
这种近乎儿戏的入学方式,也侧面反映了这个游戏世界在某些设定上的随意性,不过,这种世界观细节现在并不重要,略过不想也罢…
来到学院宏伟的、充满流线型设计感的合金大门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表现自己。
模仿那个“主角”的行事风格,那种老好人、优柔寡断、被动等待的风格,或许能一定程度上赢得女主角们初始的好感,毕竟原剧情就是那么走的。
但我不想那样做。
我为什么要去模仿那个……即使和女主角们暧昧了整整三个学期,却连手都没正经牵过几次、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的废物?
光是想到那些各有魅力的女主角们竟然会对那种草食系男性抱有好感,我就感到无比的惋惜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模仿那种过于被动、迟钝的做法,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像原主“李宇”那样,像个浪荡子、小混混一样莽撞行事,那样只会招致反感,被疯狂扣分,重蹈覆辙。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得出的初步答案是…保留“李宇”这个身份原有的、略带叛逆和神秘感的外在印象,但在行为模式上,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和价值观进行大幅调整,展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内在。
要表现出,虽然表面上可能还是个不太好惹的家伙,但内心也有细腻、温暖和可靠的一面…要偶尔展现出意想不到的才能和担当,在与女主角们的互动中逐渐流露出“改过自新”的迹象和独特的吸引力…
我的目标就是朝着这个“外冷内热”、“逐渐转变”的方向去演绎,打造一个全新的、更具魅力的“李宇”形象。
当然,这只是基本框架,根据具体情况和不同女主角的性格,也需要灵活应变,采取不同的策略。
‘1-A班…1-A班…’我按照记忆中的指示,穿过宽阔明亮、充斥着穿着同样制服学生的大厅,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找到了标着“1-A”金属铭牌的教室。
找到我该去的教室后,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有着金属边框的教室门。
嘎吱!
门轴发出了一声并不顺滑的、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刚刚开始早自习、还算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瞬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教室里所有的目光,从讲台上那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男教授,到下面几十个正在看书或闲聊的学生……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将他们那一双双带着不同情绪的眼睛聚焦到了我身上。
那感觉像是被无数盏探照灯同时照射。
其中有些人毫不掩饰地怒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排斥;也有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物品,害怕地、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假装看书;还有一些则是纯粹的好奇和看热闹。
而且……在那批怒视着我的人中,有一个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最为激烈、最为冰冷,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意,像是要在我身上钻出两个洞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是一个坐在教室前排位置的女生。
她有着一头明亮柔顺的、像是融化巧克力般的棕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同色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此刻却燃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塑,鼻梁高挺,下巴线条纤细却带着一丝坚毅。
制服的布料勾勒出她发育良好的身材曲线,那看起来异常丰满、至少是D罩杯以上的胸部,以及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形成了惊人的对比……
她拥有我所熟知的、在游戏立绘上见过无数次的样貌,是班级里成绩优异、作风正派的模范生,是老师得力的助手。
她是晨辉学院1-A班的班长,也是那个“主角”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更是《幻境恋语》的核心女主角之一——吴简。
亲眼见到真人,而非隔着屏幕,那种冲击力只能用“完美”和“震撼”来形容。
那真是令人疯狂、心跳加速的外貌和身材,比任何二次元图像都要生动和鲜活一百倍。
我强忍住内心想要雀跃、想要立刻上前搭讪的冲动,只在心里默默地向这个我曾“攻略”过无数次的吴简打了声招呼,然后迅速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避免进一步的冲突。
虽然很难无视我日思夜想、此刻近在咫尺的吴简,但为了长远的未来,我必须忍耐,不能一开始就引起她更大的反感。
“李宇君,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还是来了啊。”讲台上的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和无奈,显然对“李宇”的迟到早已习以为常。
我敷衍地、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既不失礼,也没多少敬意,然后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教室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仿佛被孤立出来的空座位。
那是“我”的专属位置。
我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放轻。
坐下后,我才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斜前方。
果然,那个“主角”就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此刻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笔,似乎在课本上专注地画着什么,完全不受我刚才进门风波的影响。
那家伙喜欢画画,课间休息时间总能看到他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亲眼看到真人这么做,感觉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既熟悉又陌生。
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贪婪地追随着前排吴简那挺直的背影,努力平复着因为近距离见到她而依旧有些颤抖和激动的心。
她那棕色的长发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没过多久,标志着第一节课结束的、清脆的电子铃声响彻了整个教学楼。
确认讲台上的教授收拾好教案离开教室后,我才将目光正式投向那个“主角”,他果然还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非常专注地削着一根绘图铅笔,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有不少木屑。
那家伙对画画的热情,还真是始终如一。
我偷偷地、迅速地瞥了一眼吴简的方向,发现她似乎也在注意这边,然后我故意朝着那个“主角”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用一种不高不低、但足以让附近人听到的音量说道:
“喂,那边画画的。你在干嘛呢?”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惯有的、漫不经心的挑衅。
“啊,这个…没,没什么。”那个“主角”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怯生生地、几乎是本能地用胳膊和手肘迅速遮住了摊在桌上的笔记本,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嗤之以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无聊、不值一提的东西,正准备站起身,像以往“李宇”会做的那样,走过去继续捉弄他,比如抢过他的画来看之类的,以此吸引吴简的注意(虽然是负面注意)。
就在这时,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前排的吴简猛地拖动了一下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唰”地站了起来,转身,迈着坚定而迅速的步伐,径直朝我走来。
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如刀。
吴简讨厌“我”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我”像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纪律散漫,但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经常、几乎是乐此不疲地对她的青梅竹马,那个“主角”进行各种幼稚的恶作剧。
比如,抢走他正在专心画的画,然后大声念出来或者贴在黑板上公之于众;或者,在他急着想去厕所的时候,故意挡路并嘲笑他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味道……就是这种低级、无聊、纯粹为了惹人厌而存在的恶作剧。
每当这种时候,那个“主角”通常都是挠挠头,哈哈干笑两声就过去了,很少激烈反抗,但融合的记忆告诉我,其实他内心非常厌恶和无奈。
而护短的吴简,每次看到这种情形,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他。
不管怎样,吴简这次显然也是以为我又要对她重要的青梅竹马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立刻过来阻止我,像一位忠诚的骑士。
我转头看向大步流星走来的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加速,同时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问题:
‘称呼……还是按照我知道的、这个世界的习惯来比较好吧?’
我现在最在意、也最需要小心处理的细节之一,就是人际交往中的称呼了。
在这个类似现代社会但文化细节不同的世界里,对人称呼似乎也有其约定俗成的规则。
当然有标准的社会规范,但根据关系亲疏、场合不同,人们接受和使用的标准也各不相同,这让初来乍到、需要谨慎行事的我有点头疼。
对于吴简来说,根据记忆和游戏设定,能直呼其名“吴简”的,大概只有她那个青梅竹马的“主角”。
关系比较亲近的女性朋友可能会叫她“简简”之类的昵称?
而普通的同班同学或者朋友,通常则称呼她的姓“吴”。
至于像“我”这样关系疏远、甚至带有敌意的人,大概会叫她“吴同学”或者更正式的“吴小姐”吧?
但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属于“其他人”甚至“讨厌的人”范畴,叫“吴同学”可能太生分刻意,叫“吴小姐”又显得太正式古怪,我实在叫不出口,也觉得别扭。
还是直接叫“吴”吧。
反正记忆里原来的“李宇”似乎也是这么叫的,简单直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也不会显得我刻意套近乎。
我迅速转动脑筋,在吴简走到我课桌前站定,用那双喷火的美眸瞪着我时,抢先开口,用一种尽量平静、不带太多情绪的语调说道:
“怎么了?吴。”
我刻意省略了任何后缀,直呼其姓。
如我所料,吴简的注意力完全在质问我这件事上,并没有立刻在意这个称呼上的细节,或者她觉得这符合“我”一贯的没礼貌。
但她明显因为我的态度而更加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秀眉蹙起,嘴唇抿紧。
那轻蔑的、带着责备的表情…不知为何,配上她生动的五官,竟然让我觉得……意外地还不错,很有生气。
“李宇君,如果你非要迟到的话,干脆就等到下课再进来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弄出这么大动静,打扰其他同学的学习?”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珠落盘,但此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和冷意。
啊…她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比游戏里的配音还要真实动人,我差点儿就心神失守,忘了自己在哪。
忍住。
一定要忍住。
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
我努力平复着再次开始怦怦乱跳的心,面上维持着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回答道:
“缺席比迟到扣的平时分数更多吧?我也想通了,是时候该开始认真对待学习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试图给自己塑造一个“想要改变”的初步形象。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平时分,早就宣称放弃学习了吗?”她显然不信,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甚至带着点讽刺,“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真的很受伤啊…”我故意露出一副有点受伤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说。
其实心里在呐喊:你多跟我说几句话,再骂几句也好啊!
“我看得出来你根本就没受伤。”她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的伪装,眼神锐利,“别找借口了。
以后进门动作轻点,别再这样故意打扰大家了。”我内心迫切地想立刻说“明白了,班长大人!”,甚至想发誓无条件效忠于她,只为博她一笑。
但我克制住了,只是用一种略带调侃,又有点无可奈何的语气说:
“班长大人既然这么严肃地训话了,我只好乖乖听着了。
知道了。”
“别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好好把话听进去,记在心里。”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不喜欢我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
“我知道了。”我换上了稍微认真一点的语气,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我这般略显不耐烦的回应,显然没能让吴简满意。
她像刚进教室时那样,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然后,她不再看我,转身对那个一直在偷偷观察我们情况的“主角”说道,语气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喂,一起去小卖部买点喝的吧?我有点渴了。”
她甚至没有用名字称呼他,显得异常熟稔和亲密。
“啊…嗯。
好,走吧。”那个“主角”似乎松了口气,迅速放下手中的笔和小刀,站起身,动作甚至有点慌乱。
两人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是空气一般,很快就前一后地离开了教室,消失在了门口。
现在,吴简大概正和那个“主角”走在走廊上,在背后说着我的坏话,数落着我的不是,而那个“主角”则在一旁“嗯嗯啊啊”地附和着吧。
我和吴简之间的距离,果然如同游戏初期设定那样,既遥远又充满了敌意,堪称险恶。
作为班长,她或许有责任关心和提醒每一个同学,但她对我表现出来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还真是让人……有点无语和挫败。
不过,想到“李宇”过去做的那些幼稚恶劣的行为,我也能理解她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她,恐怕态度会更差。
不过没关系。
正如我之前所构想的那样,我对吴简身上、以及她与那个“主角”之间将会发生的几乎所有重要事件都了如指掌。
这意味着,我有充足的信心和手段,能够迅速找到机会,拉近与她的距离,扭转她对我的看法。
我回忆了一下融合记忆中的日期,今天是7月10日。
我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机,简直堪称完美,恰到好处!
为什么?
因为根据游戏剧情,就在明天,7月11日,将会发生一个在爱情喜剧作品中颇为老套、但却非常关键的事件。
原本是吴简和那个“主角”一起解决某个麻烦,过程中吴简对“主角”的依赖和感情更加深厚的重要桥段……但我打算,提前介入,甚至取而代之。
从那个事件开始,只要我操作得当,吴简对“李宇”的态度,就将会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至少不再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厌恶,会多出一丝好奇和审视。
而这,就是我所需要的第一步。
而那个“主角”……他当然不会再像原定剧本那样,成为那个事件中唯一的主角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并且敢于抢夺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