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昨夜的雨将天空洗刷得特别干净。
往常，青木羽生一般会在闹钟响起前的一小会儿醒来。可是今天，他直到闹钟快要结束，他才强撑着身体起来，关掉了闹钟。
或许是因为昨天淋雨的缘故，他感觉脑袋格外的沉重，嗓子也干涩发痒。
他穿好衣服，从卧室走到洗漱台，短短的距离，他竟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直到用冷水冲洗完脸以后，他才稍稍清醒。
‘呃……昨天真应该先洗个热水澡的……今天，还要和她一起上学……’
他想起了昨天与藤原玲奈的约定，以及回家路上的交流？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那个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女生。
打开门，藤原玲奈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今天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些许忐忑，直到看到门打开，她才绽放出笑容。
“呀哈喽！青木同学，早上好！”
她的声音比平时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明亮。
“早上好，藤原同学。”
青木的声音有点沙哑。
“呃……青木同学，你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身体还好吗？”
藤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询问。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青木压低了声音，尽力保持着正常。
“……好吧，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讲出来哦。”
“嗯……”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下楼，藤原不停地找着话题，而青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习惯性地，他们一起走进了便利店，站在货架前挑选早餐。
“呐，青木同学，话说桐生同学长得真好看呢！昨天近距离看了才发现，她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
藤原站在青木左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不知为何，她在这里提起了桐生诗织。
“是是是。很漂亮。”
青木一边确认红豆面包的价格一边敷衍地回答。
“真的吗？青木同学。”
另一个清冷声音从右边传来，青木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桐生诗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诶！桐生同学，呃……那个……”
青木有些慌张。
“没关系哦，我什么都没听见哦。早上好，青木同学。”
桐生微笑着打招呼。只是，看得出来，她标准的笑容里明显还藏着什么，难道，冰山美人除了中二，还带着腹黑属性！？
“呀哈喽！桐生同学，早上好！”
藤原从青木的身后蹦了出来，笑着和桐生打招呼。
“额，早上好，藤原同学。”
桐生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零钱包，上面印着奇怪的符文。
她打开零钱包，拿出两枚100円硬币，郑重地递给青木。
“非常感谢你昨天的协助。”
“呃，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契约就是契约，若是不及时了却，便会产生因果。”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认真，青木便没再说什么，收下了钱。
“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契约？”
藤原好奇地问，桐生这才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
“没什么，昨天早上我帮她付的包子钱罢了。赶紧选吧，快要迟到了。”
青木简单地解释，然后想要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哦……”
藤原点点头，但眼神里的好奇并未完全消退。
买完早餐，他们一起走出便利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个人一同上学的状态。青木走在前面，藤原和桐生走在后面。
藤原不停地向桐生搭话，桐生看上去有些为难，看来，不止青木一个人难以招架藤原玲奈的阳角之力。
“桐生同学每天都会到便利店买早餐吗？”
“呃…差不多吧。”
“桐生同学的头发好漂亮啊！”
“……谢谢。”
……
桐生诗织第一体验到了这么热闹的上学路。
直到走到了楼梯口，桐生才打断了藤原的热情。
“那个…藤原同学、青木同学，再见。”
“嗯好！再见，桐生同学！”
“……再见，桐生同学。”
“青木同学，你的声音有点奇怪……是感冒了吗？”
桐生也看出来了青木的异样。
“嗯，大概有点感冒，不过没事，谢谢关心。”
“……好吧，请多多保重身体，青木同学。”
留下了关心的话语之后，桐生诗织转身离开。
上午，青木的身体并没有好转。
数学课变得格外煎熬，他的头痛加剧了，喉咙的干痒变成了明显的疼痛，身体也开始一阵阵发冷。
数学老师是个严厉的老头，头发有点稀疏。他强打着精神，试图跟上老师的节奏，但注意力却在不断涣散。
“咳——青木同学？”
老师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提醒的意味。
青木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全班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抱歉，老师。”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想让自己恢复清醒。
坐在右前方的藤原悄悄转过头，担忧地望向他。
午休铃声响起，青木向楼下走去，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所以想买罐咖啡提提神。
按键、投币，哐当一声，一罐黑咖啡落下。
他从取货口取出，拉开拉环，啜饮一口。
‘呃……好苦。’
他在心中默默感概。不过这苦涩的液体也为他暂时驱散了昏沉。
“哎呀，青木同学，脸色很差哦。”
青木并没有注意到，前桥老师一直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手上同样拿着咖啡，另一只手上还夹着一支烟。
“嗯，中午好，前桥老师，可能有点感冒。”
前桥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青木，香烟前端的白雾垂直向上。
“你好像一直在勉强自己呢。”
她眯了眯眼睛，好像透过青木躲闪的眼神，看到了他的灵魂。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哦，光靠咖啡可不行。”
“嗯……知道了，谢谢老师。”
淡淡的烟草味和廉价的咖啡香气混合着填充在两人之间。
“话说，青木你应该已经加入文学社了吧？”
“嗯，如你所愿，已经加入了。”
“阿拉，看来你已经了解到不少东西了呢。”
前桥老师举起咖啡罐，抬手将它与青木手上的咖啡罐相撞，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做出干杯的动作。
“那么，就请你和桐生同学好好相处吧，努力解决文学社的‘废社危机’。”
“那个，已经解决了哦。”
前桥老师喝咖啡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惊讶。
“昨天晚上，桐生同学应该已经把我和藤原同学的入部申请表交给你了吧？”
“噢，昨天晚上啊？我早就溜去喝酒了。”
青木无语了，不过，这也让他了解到了，藤原同学会加入文学社并不在前桥老师的计划中。
“藤原吗？也不错呢，那你们三个要好好相处哦！”
“不不不，我只是挂名。”
青木赶忙将自己撇清。
“我可没同意挂名，我会不定期来检查的，要是被我抓到你无故缺席社团活动，我就扣你的推荐分哦！”
前桥老师一脸坏笑地说出威胁的话语。
“啊？”
青木差点将咖啡喷了出来。
“这…这绝对是权力滥用！是职场霸凌吧！”
“这是学校，不是职场哦。”
前桥老师一边吐出烟圈，一边敷衍青木的抗议。
‘竟然完全不反驳前面的部分吗？’
青木的头又开始疼了，已经无力吐槽了……
“今天就不用去社团活动了，特许你早点回家休息哦！”
前桥老师掐灭了烟头，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潇洒地离开了，只留下青木在原地独自凌乱。
下午的课，青木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放学铃响时，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连收拾书包的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
“青木同学，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藤原凑到他的身边，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没事，我自己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青木偏头躲开她的手，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玲奈酱，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卡拉ok？”
班上几个女生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等会儿要去去唱歌。
“诶……”
藤原愣了一下，担忧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即将走出后门的青木。
“抱歉，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藤原做出了选择，她迅速地整理好书包，追上了正在下楼的青木。
青木的状态非常不妙，走在楼梯上的脚步都很虚浮，就在他即将踏空的一瞬间，藤原从一边撑住了他。
“还说没事呢，差点都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直到感受到了一下踉跄，和藤原纤细却坚定的支撑，他才意识到藤原的存在。
“谢谢……”
他没有再拒绝她的帮助。
“……麻烦你了。”
他将一部分重量倚靠在她的身上。
青木从没觉得回家的路竟会这么漫长，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周围的景物扭曲旋转，耳鸣声持续不断。
藤原几乎是用尽全力搀扶着他，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不停地小声跟他说话，生怕他彻底失去意识。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青木同学？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昨天……昨天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淋雨……”
她的声音发着颤，带着明显的哭腔和自责。
终于，藤原搀扶着青木走到了他的公寓门前。青木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钥匙孔，动作有些迟缓。
本来都要松一口气了，可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青木一整天都绷着的那根弦好像断了，他瞬间脱力，身体摇摇晃晃地向着地面倒去。
青木感到了一阵失重感，他已经做好了会摔疼的心理准备，可是，藤原在下一刻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
藤原着急地喊出了声。
“抱歉。”
青木在藤原的帮助下恢复了站立。藤原不顾青木之前的躲避，再一次用手触摸青木的额头，手上感受到的滚烫的温度，让她的手一下子弹开。
“好烫！你发烧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的……不用去医院，我躺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青木迷迷糊糊地看着慌张的藤原。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好吧，我扶你到床上。”
藤原还是有些顾虑。
于是，藤原踏进了青木独居的公寓，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他弄到了卧室的床上。
在接触到床的一瞬间，青木最后一丝意志力终于耗尽，瘫倒在床上，眼睛痛苦地闭着，眉毛挤到一起，额头上的头发好像已经被冷汗浸湿。
藤原站在青木的床边，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不对，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觉，会着凉的。’
她缓过劲来，立马为他将鞋子脱掉，然后将他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她又跑去了卫生间，将毛巾用水打湿。
藤原将毛巾里多余的水挤掉，回到了卧室，一只手轻轻地撩开青木稍长的刘海，另一只手将毛巾小心地敷在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毛巾好像起了些许作用，青木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了点，呼吸好像也变得安稳了，大概是睡着了。
做完这些，藤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才稍稍平静下来，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她的心是跳得那样的快，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藤原目光扫视到书桌上摆的习题和资料，以及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她有些惊讶，环顾四周，整个卧室，包括外面的客厅，她没有看到任何其他额外的东西。
她这才意识到，平时他的空闲时间，大概都用在学习上了。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努力的呢？明明都已经是年级第一了……”
藤原反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身体面朝着床，看着他仍然带着痛苦的脸，喃喃自语。
青木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处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之中，他的意识就在这片漆黑里不断地下沉、下沉，却好像永远无法到底。
突然，他感到意识一阵恍惚，他醒了。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已经降临。他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卧室的灯没有开，但是外面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谁在外面？由纪吗？不，今天只是周三，她不会来，那会是谁？’
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咔哒——”
门把手慢慢地转动了一个角度。藤原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碗上冒着一缕白烟。
青木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他想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啊！你醒啦，青木同学。”
藤原注意到青木已经醒来，脸上一瞬间从担忧变为了喜悦。
“别动，别动，我来。”
藤原看到青木打算起身，有些着急地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灯，然后赶忙跑到他身边，扶着他坐了起来，还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谢谢，藤原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木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气音。
“诶？你忘记了吗？是我扶你到床上的哦！”
“噢对了，你要喝水吗？”
青木的嗓子实在难受，他只能点点头，表示想喝水。
于是，藤原离开去为青木倒水。
看着藤原的背影，青木的记忆开始慢慢回笼，放学路上的搀扶，门口的失控，以及书桌上那个好像是为自己准备的食物……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藤原拿来了水，她盯着青木将水喝下。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喝了几口之后，青木感觉清醒了些。
“谢谢……”
青木将水杯递还给藤原，同时向她表达了谢意。
“没事，看到你那样，没办法不管你嘛。”
“噢！对了，我还给你做了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藤原又把粥端了过来，粥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了，但依旧温暖，充满了平淡却令人安心的米香。
“好，谢谢。”
青木接过碗和勺子，舀起一点，送入口中。温度刚好的白粥，几乎不需要咀嚼就顺着灼痛的喉咙滑进已经空空如也的胃里，一路上安抚了他的喉咙、他的胃以及他的心。
藤原始终注视着喝粥的青木，看上去有些期待他对粥的评价。
“很好喝，谢谢你。”
藤原听到了青木的评价，悬着的心似乎终于放下了，露出了安心的灿烂笑容，仿佛所有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
“那就好！够不够？锅里还有！”
藤原的声音里满是欣喜。
“你吃了吗？要不然你也吃点吧。”
青木平静地看向她，嘴角却带着自己也未曾注意的微笑。
“没事啦！我吃过了。”
“咕噜——”
藤原刚刚才说了掩饰的话，肚子的叫声却马上就暴露了她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的现实。
“唔——”
藤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下了头。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你也休息一下吧。”
青木又一次真诚的道谢。
“嗯！没关系，我们是同伴嘛！我们一起吃吧，我还给你买了能量饮料！”
“多少度了？”
青木从腋下取出温度计，藤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木手上的温度计，炽热的目光让青木都有些害羞。
“37.5度。”
青木看着水银柱的末端，读出了数值。
“嗯……还是有点发烧呢。”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藤原同学，谢谢你。”
“不用谢啦，青木同学会生病都是因为我的任性……”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淋雨了……”
藤原低垂着头，看上去非常失落，她沉浸在自责中。
“那个…藤原同学……我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自责了。”
青木也慌乱起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真的吗？”
藤原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眼泪。青木果然没办法应付梨花带雨的女孩子，他更加慌乱了。
“当…当然是真的，要不是藤原同学，我可能都会直接死在路上。”
“哈哈哈！幸好有跟着你，不然，在路上捡到你，我都搬不动你。”
藤原用手擦去溢出眼角的泪，终于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笑着的藤原玲奈更好看。青木看着她一边擦着泪，一边灿烂地笑，莫名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当然这不可能讲出口。
青木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惊奇，这太不正常了，是发烧的缘故吗？他不明白。
藤原玲奈收拾好碗勺，又将水杯放在青木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青木同学，那我就先回去了哦，你好好休息。”
“嗯。”
“晚上要是又不舒服了，记得随时联系我。”
青木的目光停留在藤原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的头发上，重复过许多遍的‘谢谢’已经没办法表达他的心情了。
即使是在和父母一同居住的时候，生病的他也从未被这么用心照顾过。
青木还是没有想到该怎么告别，到最后只是轻声说道。
“……路上小心。”
“只是上楼啊喂！哪会有什么危险！”
藤原被这没来由的话逗笑了。
“好好休息哦！快点好起来！明天见！”
藤原走到卧室门口，回头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轻轻带上了门。紧接着，客厅的灯也灭了，最后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然后世界重新回归了宁静。
月色似水，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稍稍照亮了关灯的房间。
青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污渍，恍惚中，今天藤原照顾他的身影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她的慌张、她的搀扶、她的忙碌、她的自责……
不觉间，他的心防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而她的温暖像月光一样，透过窄缝，将他的心填满。
确确实实的，因为藤原玲奈的出现，青木羽生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而这样的改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