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指令——‘格式化’。”
当这冰冷的判决落下时，“渊”感觉到的不只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存在本源的战栗。
“格式化”，不是删除一个文件，不是格式化一个分区。这是要将整个“硬盘”——也就是这个现实世界——彻底清空，恢复到最原始的出厂设置。旧书市场，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家，整个世界，都会被这股力量抹成一片虚无的白板。
GM，这个被激怒的程序员，决定拔掉电源，重装整个系统了。“你疯了吗？！”“渊”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为了杀我，你要毁掉整个世界？！”
那个由纯粹代码构成的巨人，没有回答。在它的逻辑里，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清除一个足以污染整个系统的最高威胁，牺牲载体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它缓缓地抬起了手。
随着它的动作，整个世界开始“褪色”。
天空的蓝色，像是被水稀释的墨水，迅速变得苍白。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失去了反射的光泽，变成了一块块灰色的板子。街道上汽车的鸣笛声、人们的尖叫声，所有的一切声音，都在被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所取代。世界的“信息”，正在被大规模地回收。
“渊”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他拼尽全力，也只是打碎了GM的一个“化身”，却换来了对方更彻底、更疯狂的报复。他的“悖论”攻击，他的“威严”一拳，在“格式化”这种根权限中的根权限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扔的石子。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变得透明、灰白。他也要被“格式化”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背上，那个已经黯淡下去的“渊”字，忽然再次亮了起来。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金色的，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始皇帝的声音，第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此子，已非‘管理员’，而是‘系统’本身的‘免疫机制’。你若死，此界尚有重建之机。若他启动‘格式化’，则万劫不复。”
“渊”一愣，他明白了。GM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对抗的“敌人”，而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天灾”。
“那……那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朕，曾为求长生，遍览天下方术，曾遇一谶语，言：‘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朕一直以为，‘无’是终点。直到朕身归‘归墟’，方才顿悟……”始皇帝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神秘。
“‘无’，并非终点，而是……‘下一个’起点。”
“渊”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你的意思是……”
“‘格式化’，是让世界归于‘无’。这，既是终结，亦是……机遇。”始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赌徒般的疯狂，“GM想让你和这个世界一起，在‘无’中彻底消散。但朕，要教你，如何在‘无’中……留下‘种子’！”
“种子？”“就是你！你的存在，是这个‘系统’最大的BUG！你的‘悖论’，你的‘威严’，你的‘湮灭’，这些不属于此界的力量，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世界的底层逻辑里！当世界被格式化为‘无’时，你是唯一能在这片‘无’中，保持‘自我’的存在！”
“去吧。”始皇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不要抗拒‘格式化’。拥抱它，成为它。在一切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刻，用你的‘我’，作为种子，在这片‘无’的土壤上，种下属于你的‘新世界’！”
“渊”怔住了。
他看着那个高举着手，正在抽取整个世界色彩的代码巨人，又看了看自己正在变得灰白的双手。他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交接仪式。
他要做的，不是阻止世界毁灭，而是在世界毁灭的废墟之上，继承一切，然后……成为新的“创世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
“渊”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这片正在死寂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畅快。
“GM！你以为你赢了？”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主动迎向那股席卷一切的“格式化”之力。
“你只是在为我打扫舞台而已！”
灰白色的光芒，瞬间将他吞没。代码巨人冰冷地看着“渊”的身体，在“格式化”的光芒中，一寸寸地分解、消失。
【目标‘渊’，正在被格式化……1%……10%…50%……】
当进度条走到99%时，“渊”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意识，像风中残烛。
【100%……格式化完成。】
代码巨人确认了“渊”的消失。它缓缓放下手，准备开始对这片“无”的领域，进行最后的“清零”操作。
然而，就在这时。
那片绝对的、连光线和概念都不存在的“无”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那光芒，既不是金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包含了所有色彩，又超越了所有色彩的“原色”。
光芒之中，一个身影，缓缓地凝聚成形。
他不再是半透明的，不再是数据构成的。他有了血肉之躯，有了心跳，有了温度。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现代服装，面容，正是“渊”自己。
但他又不再是“渊”。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诞生前的混沌，里面既有始皇帝的威严，又有他自己的不羁，更有“归墟”图书馆里亿万世界法则的沉淀。
他，是“渊”，也是全新的存在。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准备进行“清零”的代码巨人。“该我了。”
他轻轻地，说出了第一个“创世”的词语。
“——‘停’。”
一个字。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碰撞。
但那个由纯粹代码构成的、代表着GM最高权限的巨人，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动画，瞬间凝固在了那里。它身上所有的代码，都停止了流动。
代码巨人，这个世界的“免疫机制”，被新世界的“创世神”，用一个最简单的“指令”，给锁死了。“渊”缓缓地走到那个巨人面前，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它的胸口。
“你，是旧世界的秩序。而我，是新世界的‘变量’。”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理，“从现在起，这里，我说了算。”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片由他主宰的“无”。
然后，他笑了。
他想起了那个卖书的老大爷，想起了那个拍照的母亲。
“那么……”
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个指挥家，对着这片虚无的舞台，挥下了指挥棒。
“第一乐章，‘复苏’。”
“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要有天。”于是，灰白的天空，重新被染上了蔚蓝。
“要有地。”
于是，龟裂的大地，重新长出了青草。
“要有……他们。”
随着他的意志，在那个被他“烧”出洞来的旧书市场废墟上，光芒大作。那些被GM“格式化”的人们，重新凝聚成形。
卖书的老大爷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世界。那个拍照的母亲，惊喜地发现，她拍下的照片里，孩子笑得无比灿烂，背景的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蓝。
没有人记得那场永恒的“静止”，也没有人记得那场毁灭世界的“格式化”。在他们的记忆里，这只是一个无比普通的、阳光明媚的早晨。
“渊”站在人群之中，像一个最普通的路人。他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个被锁死的代码巨人，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分解成最纯粹的能量，融入这个新生的世界，成为它运转的一部分。
他赢了。他手背上，那个“渊”字，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淡淡的、如同烙印般的太极图。
他不再是“篡改者”，也不再是“执剑人”。
他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他笑了笑，转身，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可守护者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