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啊，突然多了这么多工作……”我从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在办公室一角找到了同样被文件淹没的凉子。
原本按计划，今天下班之后凉子会帮我参谋买几件新衣服，但突如其来的工作变动把计划完全推翻。
消防和安全检查需要各种资料，但工地上“暂时没有”，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所以我们来到会社这边补齐需要的材料。
总之就是土木那一套先上车后补票的操作。
“工作需要，在所难免。”凉子叹了口气，更深地埋进面前的文件里，“至少有加班费安慰我。”
“……”
“有加班费吧？”凉子恐惧，“我们是正经会社吧？”
“我会努力向上级申请，并且多填一套报销单。”我用尽量委婉的语言描述了可能的未来。
“申请就是在审核，费用问就是没有。”凉子熟练地报出注定的命运。
“很好，你可以出师了。”我向她比出大拇指。
“唉——”
我们继续低头签署一张张表格，将印章盖在各处。
“前辈你知道吗，土木以前叫徭役。”凉子抱着一堆文件放到我桌上，拿走那些我已经弄好的表格，做到我旁边的位置开始装订。
“这么说我是浪人转职成奴隶了。”我随口应着，忙碌着比对文件上的数据。
“听起来真是牙白。”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会社的其他人员几乎全都走了，走廊也一片暗沉，这样的氛围之下，工作也多出了种凄凉的意味。
当我第三次看不清文件上的字时，用力眨了眨眼，将视线从文件上移开，或许应当补充些血糖了。
“凉子小姐，吃晚饭了没？”从下午开始她就被我抓过来，应该也没有时间就餐。
“一个饭团，现在又饿了。”凉子揉了揉小腹，后者配合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她尴尬地咳了咳，“……你看。”
我摸出手机，搜寻着附近的店铺，“我点个夜宵，要吃中华料理吗？”
“我要饺子。”凉子立刻高兴起来。
“不吃鱼吗？”
“虽然前辈记得我的喜好这点让人很开心，但我也没有到顿顿都想吃的程度。”
“那我就要天津饭。”拨通了最近的料理店电话，我点完菜报出了地址，再次伏在桌上，“好，接着干！”
“你那么慷慨的原因是我们短时间内没法离开办公室的罪恶感吗？”凉子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绝望。
“……下次不要那么聪明，会让前辈很没面子。”
“那就要看前辈选的店够不够好吃了。”
这次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写字和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外卖的抵达时间就和火车的时刻表一样不靠谱，而且某种程度上远胜于它。饥饿促使人获取食物，但中间的等待又令人几乎忘了饥饿，直到手机骤然响起，我才意识到夜宵来了。
“啊对，就是那个门，不不不，没有关门，只是人走了关灯而已。”经过一番沟通，我总算在黑暗的楼梯间里与外送店员完成了交易，拿到了夜宵回归办公室。
凉子已经把我们桌上散乱的文件收拾整齐，空出了足够放下餐盒的位置，相当主动地靠过来伸出手，“感谢前辈。”
“只有这种时候才叫得那么好听。”我失笑，将凉子的那份递给她。
“如果前辈能管我的一日三餐，我倒是可以考虑叫哲桑，或者欧尼酱也不是不能考虑。”从暴露身份开始，凉子在我面前逐渐不掩饰心黑的一面，各种奇怪的小玩笑随口便开。
“拒绝，你的语音包订阅费也太贵了。”我无情地止住凉子的妄想，打开了自己的那份外卖。
浓郁的水汽升起，我将芙蓉蛋和米饭搅拌均匀，每一粒米都裹上均匀的芡汁，塞了满满一大口。
浓郁的香味在嘴里爆开，我几乎要热泪盈眶，为什么食物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显得好吃。
“给你饺子，我交换一点饭吃。”凉子将两个饺子拨到我的碗里，毫不客气地舀了一大勺饭走。
没去管她强买强卖的小动作，我咀嚼起新加入碗中的饺子，酥脆的煎饺被汤汁浸泡，别有一番风味。
“哗啦！哗啦！”凉子折腾着她身下那张转椅，一边滑动一边相当没有形象地进食，“我怎么选了这么一份辛苦的工作啊，加班又多还辛苦。”
“可以考虑继续当变身英雄，保护城市我记得也是有奖金拿的，而且时间还自由。”
“绝对不要！”凉子踹了我的椅背一脚，借力滑到办公室另一边，“前辈你的身体菠萝菠萝哒了，我也有我的问题啊，你知道魔法少女的核心是什么吗？”
“爱与梦想？”我随口说道。
“(o゜▽゜)o☆[BINGO!]”凉子把脸埋进了餐盒里，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成年人是没有这两样东西的，所以那些充满希望的魔法也就用不了了。之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连发个光波都费劲，完全没有那些当打之年的魔法少女特效强劲。”
我的嘴角抽搐起来，打不动架的假面骑士和魔法不灵光的魔法少女，这是什么魔鬼组合。以及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凉子使用的攻击那么朴素了。
“所以啊，我现在也只能指望生活美满点了。好吃的好玩的，以及一段真挚的感情，还有……还有……总之就这些。”凉子把空了的餐盒丢进垃圾桶里，坐着椅子滑回桌前，“干活干活！”
外卖送到的时候，我们的文件基本梳理完成，至少工作量看起来已经不那么令人绝望，将文件堆叠起来快速翻页，签上姓名盖上印章就行。
当时针滑到十点和十一点之间时，我们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文件。凉子打开文件夹将纸张叠好塞进去，而我则卷起桌上的印章，送到隔壁的资料室。
正在看肥皂剧的资料员打了个哈欠，将印章收回盒子里，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会社的人真是，一个两个好像我们欠他们钱一样。”刚踏出会社大门，凉子便很是不忿地抱怨起来。
“你要记住，所有的领导都默认脑子有毛病。”我附和了一句，但身体已经疲惫到这种程度了，没什么跟着抱怨的心情，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先送你回家吧。”
“前辈加一分。”凉子相当愉快地坐进车里，瘫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师傅，先去这个地方。”
目前我们干活的工地更靠近我住的地方，而会社则靠近凉子的住所，考虑到现在的时间，我打算先护送她回去。
“抱歉啊，拉着你做到这么晚。”我靠在椅背上，注视着窗外滑过的路灯。
“谁叫我是你的助手呢。”凉子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感觉到她柔软微凉的手臂，“这活你干不完迟早要落我头上。”
我笑了一下，摇下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带走车内倦怠的空气。
“啊……想到回家就烦。”凉子叹息着，把我的大腿当做扶手捶打。
“回家躺着不是好事吗。”我拍开她的手。
“都这个点了，洗个澡就得睡觉，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凉子生无可恋地低哼着，“以前的朋友问我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连约着出门玩都对不上时间，只能躺床上玩手机。”
有一瞬间我想起了自己四叠半大小的房间，相比之下似乎是我更凄惨，“至少你还有床。”
“前辈家里看着就……不好说。”凉子附和了一声。
出租车放慢了速度，停在了公寓楼下，凉子跳下车，走到楼梯口，突然慌张地摸起了身上。
我看向一旁的座位，凉子的小包落在座位上。
“你的包。”让司机等在原地，我拿着包下车，走了几步递给凉子。
“非常感谢，前辈。”凉子松了口气，捏着小包的手指节略微发白，仰起头看着我，目光盛着些许期待，“看前辈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了，我还要赶电车。”我转身走向出租车，向身后摆摆手，“如果是会后空翻的猫还可以考虑一下。”
“前辈你轻小说看多了吧，现实中哪有这种蹩脚的借口。”凉子在我身后不满地喊道。
回到车上，我又看了眼凉子，她没有进入公寓，而是站在门前，楼梯间的灯光映得她的身影有些寂寞和单薄。
司机发动了汽车，凉子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像是要追来，但她只是站定，然后挥手告别。
出租车拐过街角，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我叹了口气。
“年轻人，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我，眼神中一半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另外一半是……某种应该出现在青春文学里的东西，“想当年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
“不是，你误会了……”
“对对对，我当时跟你一样嘴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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