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可想——超越九子？”
星宝望着面前充斥着亢奋的瞳孔，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个手掌此刻正不断传来不太协调的颤抖，似乎在告诉她：
无论她给出是或否的回答，结果都由不得她。
九子，对于现如今绝大多数人，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空间上来说，早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
人们往往只从长辈那里听来过寥寥两三句用来描述九子的话语：
“神造九子，九境太平。千载一诞，天之代行。”
与传说有别，他们是真正存在于世间的人。
但要说谁真的见过神子，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毕竟距离最后的那位神子降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千年有余。
而多数人就算穷尽一生修行魔絮延寿，也没有办法将生命的藤须蔓延到千年之前。
作为世间顶天立地的存在，他们被造物主赐予的不仅是寥若晨星的天赋造诣，还有近乎永生的寿命。
因此每一位神子，都不可能被芸芸众生，亦或是绝世天才所超越。
退一万步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敢把自己的毕生目标哪怕与九子做任何比较。
而现在，眼前的男子却对自己提出“超越九子”这样的妄问。
如果被旁人听到，恐怕只会换来一对白眼，亦或诸如“疯子”一类的嘲讽吧。
或许是因为星宝的年幼无知导致了对上位者的无畏，又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位情绪素来如死水般沉寂的师父突然像是换了人格一样的态度转变，刚才的问句并没有遭到质疑。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由于自己刚才做到了某件事情，才让师父现在有如此狂喜的表现，那么为了能促进这一局面——
星宝咧嘴露出洁白的虎牙，笑了起来。
“听师父的。”
男子嘴角上扬，露出了无限宠溺的微笑。
那也是星宝第一次看见木以发自内心的笑。
......
距离木玲那晚遭遇刺杀的事件，已经过了半年。
按照两人上次的对话，木以真的一头扎进了厨房，再也没有提起过剑。
而木囿也如自己先前所说那般，没有再与旁人提起过自己唯一的儿子。
于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木以和木玲两人都死于那晚的刺杀。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传言，大多数木家人则心照不宣地置若罔闻。
因为就算次数不多，也总有看到木以进出厨房，或者回到自己小屋的时候。
只不过比起以前，这位本是男孩年纪，甚至未经历成人礼的青年，看起来显得蓬头垢面了些，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伙夫。
木家不会因为一个木以的沉沦就一蹶不振，小女木筱然没过多久便顺利迈入到七段剑格的门槛，定阶六阶彩戈指日可待，成为木家能够对外拿得出手的名誉。
而位列木筱然之后，长女木欣也带着六段剑格与五阶彩戈的成就于眷生院学成归来。
其余的后生中，也不乏处在四段或五段技格之人。更年轻的一辈中，三段技格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木家新生血液的情况完全足以称得上如日方升。
比起木以声名鹊起那时，木家在湾城的地位并未被撼动。
而要说哪里有所不同，那就是木家人发现最近的餐食比以前美味了不少，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发展到后来，木家甚至在湾城开始接待荣国内一些地位颇高的人物作为食客，这些食客在品尝过之后无一是不赞叹连连，其中个别更是三番五次登门拜访，当然作为回礼，也少不了给木家的好处。
不用任何人提起，所有木家人心里都清楚，这些细微的转变是谁带来的。
但木囿却从来不会向外人透露自家这所谓“神厨”的真面目，也拒绝了很多重金聘请后者的请求。
毕竟，如果让人知道，这名神厨是那位“死于刺杀”的木以，不知道又会引发多少传言。
当然，最重要的是面子上挂不住——
一名九段剑格的天才被木家培养成厨子，这种天大的笑话，木囿是绝不可能让其传出去的。
对于那场刺杀事件，尽管湾城府衙和木家人不肯放弃的追查，但除了抓获几名承认了罪行，本职仅仅是盗贼的人，没有其他头绪。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那个夜晚，出现在木家，并进行这场堪称愚蠢的谋财害命。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本来打算随便劫一户人家，经过木家房顶看到了那位夫人，就鬼使神差地下去了。”
令所有人不解，这是被抓住的盗贼的原话。
只有木以知道其中的原因。
从那些不该说的话被木玲听到过以后，她便必须被这个世界抹除。
就算没有那几个盗贼，木玲也势必会死于其他事故。
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造就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木以明白，这是那位「喂鱼人」给自己的警告。
极为恶趣味的，这位「喂鱼人」让木玲倒在了木以白天被绑过的柱子上，如此刻意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和无所不能。
而这也是让木以下定决心的开始。
......
木以是故意「停止生长」的。
所幸，人不会知道池塘里的鱼在想什么。
人利用鱼做实验，而鱼也在人未察觉的情况下利用这个实验。
如果一直「停止生长」，那么「喂鱼人」是否会因为看到目标没有达到预期，从而加大投喂量呢？
又或者，他会换一条鱼投喂呢？
木以似乎得到了一个答案，没有花费很久。
这晚木以突然发现，自己遍及世界的「灵魂」，突然有一簇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随着一道暗紫色的复杂术纹在脚底张开，木以的整个人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而后，在千里之外满是焦土的星国领地上再次出现，并获得了这个答案。
......
并非木家的某处地下室内，木以的身形在传送术纹上方显现。
“师父！”星宝从椅子上跳下，如同小兔子一般跑向木以。
“都学会了吗？”
“嗯，差不多。”
星宝略微有些踌躇地点了点头，看得出即便是她，想要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么多基本功还是有些勉强。
“走，去外面检查一下学习成果。”
出了地下室，两人来到了一片还算开阔的草坪，四周建筑耸立，但灯光已经尽数熄灭，只能从零碎的星光中看到晚风拂过草丛的形状。
“开始之前，你先进行短暂的饮絮。”
听到命令，星宝立马点头。
早在拜师的时候，木以就给过星宝一本厚书，里面的知识早已尽数被星宝吸收。
这个世界处处充斥着一种特殊的能量物质，被称作魔絮。
虽然肉眼无法观测到，但通过某些特殊手段，人们得知了魔絮的存在形式类似絮状物。
而木以刚刚要求的饮絮，就是把魔絮牵引到体内的过程。
之所以用牵引形容，这涉及到魔絮的特征。
除了被人主动饮絮至体内，魔絮也会自然地被人体内的魔絮吸引，进而变相地被人吸收。
而人体内的魔絮总量越大，这份吸引力就越强。
饮絮是主动的，在战斗中无法使用。
但魔絮的牵引性质是被动的，魔絮无时无刻都在缓缓被人牵引至体内。
只不过速率取决于魔絮总量罢了。
因此有句话这样概括：两名习魔者之间的战斗，本质上就是魔絮总量的比拼。
星宝闭着眼睛慢慢进行饮絮，敏锐的直觉让她能够感觉到，木以的目光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饮絮被人比喻为“灵魂的呼吸”。
人们呼吸的空气就和魔絮一样，无法被肉眼看见。
所以这个时候星宝就算是单纯闭着眼什么都不做，木以也没有能看出来的理由才对。
但是星宝没有这么做。
自己此时察觉到的那道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人的灵魂。
“可以了，现在展示一下魔絮的两种使用方式。”
“一，元素魔絮！”
木以的话音刚落，星宝的心里已经默念起书中的字句。
星宝伸出一对小手，手掌摊开，一团微弱的火焰绽放开来，随后是涓涓流出的水，滋滋作响的雷苗，拂起发丝的风，白汽升腾的冰......
几乎所有自然界中存在的元素在星宝双手上以更微小的形式轮番呈现。
“二，强化魔絮！”
星宝蹲下身取了一截小草划过手指，鲜血流出。
但随着她将强化魔絮汇聚到伤口处，裂开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错。”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起的还有一块体积与星宝接近的石块。
星宝后退半步，左臂汇聚强化魔絮，随即猛然出拳，击碎了那原本根本不可能挡下的石头。
“习魔者怎样把魔絮转化为致胜的杀招？”
石块破开后，被其挡住的木以出现在眼前。
“凝术，让魔絮流经形状各异的术纹！”
星宝从袖口中掏出一柄短杖，短杖最前端刻有几道简单的术纹。
星宝将短杖对准天空，指尖涌现出光亮。
旋即这股光亮迅速被传导进短杖。
随着橙色光亮流淌过术纹，适才温顺的火团此刻在短杖前端凝结成了一道修长的火刺，直上云霄。
木以缓缓走到星宝身前蹲下：
“接下来，是决定性的一课。我的十一个弟子中，你可能是最有希望做到的一个。”
“虽然学不会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完上句，木以又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着。
“现在，忘掉你知道的所有的内容，像我一样做，闭上眼睛。”
木以以身示范，星宝照做。
“饮絮就像是灵魂的呼吸，现在，你要开始感受你的「灵魂」。”
“可是，那不是个比喻吗？”星宝闭着眼睛问。
“没错，是个比喻，但是你现在必须要这么想象，想象你真的有这个「灵魂」。”
“哦...好...”
“接着想象你的「灵魂」慢慢地，慢慢地与世界中的魔絮融为一体。”
木以手掌缓缓抬起，嘴唇也慢慢张开，眼眸似乎闭得更紧了。
不知道是为了配合木以，还是真的感受到「灵魂」的存在，星宝的动作和木以愈发接近......
“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肉体，空间的所有魔絮都是你的「灵魂」......感受到了吗？你的「灵魂」。”
木以神情逐渐荡漾，看起来就好像他真的有那个所谓的「灵魂」。
“我...好像感受到了...师父。”星宝也跟着渐入佳境。
“那么，现在开始尝试一下，调动它，让你的「灵魂」伸出手......”
木以右掌缓缓前探。
“让「灵魂」...伸出手...”
星宝昂起头伸出左手，似乎在找能够牵动「灵魂」的那缕神经。
就这样，空间中的魔絮似乎受到某种牵引，逐渐凝结成一团，在这篇安静的空间中逐渐延展，并分别延伸出一道奇妙的，如同手臂一样的轮廓。
两道轮廓在空间中持续摸索摇摆，终于在某个瞬间，轻擦而过。
“我好像...碰到了什么。”
星宝眉毛轻轻一动，继续操控着「灵魂」在空中摸索，想要找到刚才的那种奇妙的触感。
几番尝试无果，只好缓缓退出这种神游的感觉。
直到星宝睁开眼睛，才发现木以在原地早已愣住。
“师父？”
木以并未停留在神游状态中，他仅仅只是在原地呆站着。猛然睁开的双眼对准天空瞪得和月亮一样圆，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此刻也如同蜻蜓点水般泛起了光亮。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星宝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跨过去，突然跪坐在星宝身前，双手重重搭在她孱弱的肩膀上：
“我问你，你可想——超越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