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主要目的没有达成,这次堂会木囿还是没有让其他长辈参加,而是把去竹白家接受指点的小辈们叫了过来。一来过问一下在竹白家这段时间接受指点的情况,另一方面为木筱然的成人礼做准备。
不过没有像上次一样让木欣去叫木以起床。
木欣沉默坐在木筱然右侧,而她右侧坐着的是木瑶。
木瑶和木以一样,并非木家亲生。
木囿的七夫人木玲没有孩子,而且领养了两个弃婴——木以和木瑶。
至于这两个孩子是怎么被木家收留的,木欣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似乎被木囿当做了一个准备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只知道木瑶在多女的木家不太被重视,木玲死后,更是没有一位夫人愿意担待她。
木瑶从小到大没有给家里添过什么麻烦,天赋也算得上优秀,只不过因为寡言少语的性格,存在感很低,小时候甚至被同辈欺负得满身瘀痕也没有将对方供出来。
此时的木瑶正低头注视着面前的茶碗,准确的说,是茶碗中的发丝。
从发丝长度来看,正是她自己的。
木瑶一向疏于打扮,头发也没有留得很长,整整齐齐地垂到小巧玲珑的下巴处,看起来是个十分恬静的女孩,只不过此刻的她面上略带一些粉红。
只因就在刚才堂会还未正式开始前,木欣向自己左右手的两位妹妹都打听了一下那件衣服的事情,并且得到了二人否定的回答。
但木欣一直觉得从木以那里夺来的衣服就是木瑶的。
首先凭木以的本事,要想绕过其他家族的岗哨进去偷衣服不太现实。
其次凭木瑶的性格,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也不会轻易说出。
如果这件衣服如木以所说来自其他家族倒也更好,但如果真是来自木瑶的话......木欣决定到时候再考虑到底该帮谁。
“指点感觉怎么样?”木囿随意一问。
“还不错,有些收获,不过自从昨日上午大师说有急事之后,到今天也没再回来。”木筱然眼眸闭着回答。
“你呢?”木囿对着木欣说。
“如果真是这样,就这么成婚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木欣过于投入的思考,心里的想法被喃喃出来。
“成婚?谁和谁成婚?”
“啊...,我是说如果诗茹音小姐能够瞧得上木以的话,筱然成人礼的时候要不然父亲您跟对方家主提提这事?”
“哼,就算诗家地位不如我们,也不可能言听计从地把女儿嫁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罢!”
“要不然,到时候让木以出来露个面给对方看看呢?说不准两人能看对眼呢?”
“行了!别再提那小子。你是他大姐,他的事情以后你来过问,别来给我添堵!”
“所有人都一样!只要跟那小子有关的事情不要跟我提!我一律不参加!”
木囿态度坚决。
“还有你这个黄花大闺女,整天操心别人的婚事,你自己的人选决定了吗?将来准备嫁入哪家?还是准备给木家入个赘婿?”
“这......怎么扯到我头上了?”木欣突然害羞起来,装作挠挠后脑勺上的丸子辫。
木欣在眷生院时确确实实暗恋过一位同院男子,只可惜一直没有敢迈出一步。
然而木欣的这个异常表现刚好被低着头品茶的木囿错过。
“要是没有决定好人选,到时候你就和筱然一起嫁给竹白墨吧,那孩子人不错。”
“爹爹?”原本闭目养神的木筱然顿时睁开杏眼,“筱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不由你决定,竹白家已经是湾城最适合通亲的家族,而且人家和你一样也是六阶,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筱然不愿意!筱然以后能达到更高的层次!”
“那就等你达到了更高的层次再来和我谈条件!”
木囿手掌猛拍桌子,吓得周围小辈们不由自主地一颤。
本来脾性就不好的家主,在被木以气过之后,一点就炸。
木筱然眼眶微微湿红,站起身准备离开正屋。
“筱然。”木欣尝试拉住木筱然。
“别管她!”木囿立刻打断木欣。
“老爷。”门外一位家丁绕过气冲冲出门的木筱然,走到木囿身边递上一封信件。
木囿拆开信件,里面是一份请帖和一张信纸,浅浅看了眼请帖内容后,方才愠怒的脸色突然转为欣喜。
“想不到荣王居然不计前嫌,还肯邀请木家参加荣公主的婚庆大典。”
木囿一边说着一边查看信纸的内容,随即勾起的嘴角再次被胡须按了回去。
“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见木囿的表情变化如此精彩,木欣忍不住问。
“条件是让木家的金厨负责典礼上的宴席筹备。”木囿放下了信纸。
“那......我们还去吗?”
“怎么不去?”木囿猛一转头用呵斥的语气回答木欣,“一会堂会结束后,你去通知他。”
“可您刚才不是说...”
木欣刚要点明,就被木囿甩过来眼神瞪得低下头去。
安排完木筱然成人礼的具体事宜之后,堂会结束,木欣拉着木瑶前往木以的房间。
见木欣取出秦束月的那件紫色外套,木以顿时摆出一副苦脸: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不是说好帮我......”
“这你只管放心。”
木欣伸手打断了木以,随后郑重其事地看向木瑶:“今天我们所有的谈话都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到,木瑶你跟大姐说实话,这件衣服是不是你的?”
木瑶稍微和两人对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木以瞪大了眼睛,企图用眼神质问对方,但视线被木欣挡住。
“你啊你!”木欣前后摇晃食指,“你喜欢木瑶,可以光明磊落地跟父亲提,为什么做这种不三不四的事?”
“我...”木以两手抬起又放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解释,以及从哪开始解释。
“木欣姐,可以让我们两个单独聊一会儿吗?”木瑶突然出声。
“好啊!”木以立即附和。
木欣有些讶异,因为在她看来,双方看向对方的眼神似乎都饱含深意。
难不成......有戏?
“好,那是最好,你们先聊。”
确认木欣走远以后,木瑶浅笑:“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木以昂起头用鼻孔看向对方:“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好恐怖的眼神,你该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木瑶嘴上说着恐怖,脸色却不见丝毫慌张,尖尖的下巴右侧,还能看见代表着戏谑的酒窝。
“我得承认刚才确实产生过这种想法,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你这样谈话的机会。”
“什么意思?”木以拎过椅子坐下,翘起的小腿来回抖动。
木瑶解开了束腰,随后是衣服。
“你干什么?我可不会答应你这种...”木以刚要伸手挡住视野,却看见对方手指向自己露出的小腹,上面是紫色的镶纹。
“七阶?”数清镶纹上竖痕的道数后,木以眉毛挑了挑,“深藏不露啊。”
“这话由你说合适么?”木瑶意味深长地反问。
木以抖着的腿突然停下。
“老实说,达到七阶之前,我还不太敢确定,但现在,我能够百分之百肯定,你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九段剑格嘛,还好吧,都已经荒废半年了。”木以装傻充楞。
“你知道我没有在说这个。”
木以的表现不让木瑶意外,她需要进一步挑明。
“你隐藏的可不止技格这点事。”
“无稽之谈。”木以摊开双手轻哼一声。
“六年前,上上次的极诣会上,我曾经在一个戴面具的人身上嗅到了和你一样的味道。”
“不会是我身上的油烟味吧?”
“是更深意义层次上的味道,那种违和到让人不适,甚至是恐惧的味道。”
“敏锐的错觉罢了。”
“都说饮絮像是灵魂的呼吸,那么具备天赋之人,灵魂的嗅觉也很敏锐,不是很合理吗?”
木以不再接话,而是眯起了眼。
“那个戴着铜色面具的人,就是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极诣院院主吧?”
木瑶伸出手,指尖落下一些细小的浮灰撒在地上,印出一圈圈圆形术纹的痕迹。
“传送类凝术需要使用非常特殊的空间属性元素魔絮才能发动,就算是一些背景庞大的组织,也只有固定传送阵可以使用。你能解释下为什么你的屋里会有这么多更高级的,自由传送类术纹的痕迹?”
“擅自闯进别人房间的变态跟踪狂?”
“现在背着这个头衔的人是你吧?”
“你有什么目的?”木以搭在膝盖上的小腿再次开始晃动。
“虽然还算出色的天赋让我达到了这个境界,但凭木家的资源条件,以及我在这个家族的地位,恐怕很难再有所精进,我不想浪费我的天赋。”
“你想去极诣院?”
“至少我一个人是不会去的,你可能会把我灭口。”
“从其他人的天赋来看,没人有资格跟你一起进入极诣院。”
“那我就只能待在木家,单独接受你的指导了。”
木瑶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察觉到敞开的胸怀后又收回手,重新裹紧衣服。
“而且你至少要保证我达到九阶,以我的天赋来看,对你来说不难吧?”
又是一个怪物,木以心里想。
但九阶毕竟是很多天才都难以跨越的门槛,不能轻易答应这个女人。
“如果我拒绝呢?”
“木以突然**大发,上来就要解我的衣服。”
就算木欣不在场,木瑶仍惟妙惟肖地表演着,顺带把刚才裹起来的衣服向外扯了扯。
“卑鄙过头了。”
木以尝试着把眼前表情浮夸的木瑶,和自己以往印象中安静少语的木瑶重合在一起,但可惜,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眼前的和脑海中的完全是两个人。
“你也没必要这么抗拒,你还是能获得一些回报的。”
“比如?”
“比如我的内...”
“说人话。”
“开个玩笑,我以为你会对这个很感兴趣呢。”木瑶重新裹好衣服,“首先,帮你向木欣姐解开那件衣服的误会。”
“还有。”木以显然不会满足于此。
“以后木家如果遭遇险境,而你又不方便出手的话,我不就是那个救木家人于水火之中的,隐藏颇深的高手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替木家消灾?”
“喂,你难道真要说,你对木家前前后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的姐姐们,都没有一丁点,哪怕家人以下的感情?”
木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我该庆幸你还能犹豫一下吗?”
木瑶原本正在兴头上的语调突然降温,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
“我要走了,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杀了我;如果不动手,我就当做你默认我的条件了。而且我相信,很快我就能派上用场。”
见木以没有动作,木瑶再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朝他挥了挥手。
“还有啊,”木瑶渐行渐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次再想封门的话,记得把整面门都封住。”
......
几日后的半夜。
“老爷,门外竹白家公子求见。”
木家门外,木囿带领着几位家族分支惊愕地望着跪拜在门前的竹白墨。
“世侄这是...怎么了?”木囿望着在地上长跪不起的竹白墨,眉头紧皱。
明明白日还见过面,现在却成了这样一幅惨状——
竹白墨原本干净整洁的月白袍服背面,遍布各处的脏黑不知是来自灼烧,还是来自泥灰。
袍服的正面已经沿着左肩到右腹裂开一道大口,顺着裂口耷拉下来的白色布条被里面的那道殷红豁口染透。
只见竹白墨抬起头,眼中悲愤夺眶而出:“各位伯伯,竹白家......遇到了灭门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