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过后，天微微亮，木以就早早睁开了眼。
扭头望向地下室门口，花巧怜已经站在那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师父，我可没睡...呼...”
“巧怜。”
“啊...到！师父！”
一个机灵，花巧怜回复的声音都比平常大了些。
“早跟你说回去休息了。”
木以低头看着揉眼睛的花巧怜，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明明一再要花巧怜回去休息，没想到自己都睡着了，少女却还坚守在岗位。
“哦，那我先回去...不对！”
已经转过身的花巧怜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道：“不能休息了，我今天也要去看比赛！”
“你还有任务在身，保持饱满的精力最重要。”
“可是...”
“不要好高骛远。”木以不容反驳。
花巧怜低着头噘着嘴前往宿舍方向。
五阶彩戈花巧怜，想要观摩同为彩戈的秦束月和曲缠云的比赛，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今日就算是迎来了极诣会赛事的最高潮部分，七阶比赛。
就算在极诣院，处在这个定阶的学员也实在不多。
按照预选赛的同定阶同流派分四组的赛制，本应该三个流派各有四名参赛选手。
但满打满算，极诣院也凑不出十二名七阶学员。
彩戈流派的七阶倒是筛选出四名，但另外两个流派，甚至无需通过预选赛。
两名驭魔，一名白者......
白者流派对肉体的要求过于苛刻，导致这条训练之路异常艰苦，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
而驭魔流派，则是在天赋上一挑再挑，想要达到七阶，仅仅是一招召唤型凝术，就让众多六阶驭魔望而却步。
更不用提七阶驭魔的硬性要求，施展出足以破坏城墙的破城级凝术了。
不过由于破坏性过于巨大，王有灵也在两名驭魔开赛前强调，这次比试只允许使用破城级凝术以下级别的凝术。
两名七阶驭魔心有灵犀，互相都没有在对方施展速度偏慢的大型凝术时，使用速度更快的小型凝术干扰，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足够绚烂的凝术表演。
赛场上方的天空，随着两名驭魔施展出各式各样的元素凝术，不断变换着颜色，同时也引来观众的阵阵惊呼。
具备表演性质的环节过后，两名驭魔开始进行小型凝术与魔絮操作技巧上的较量。
驭魔之间真正的对战，并不会使用凝术速度很慢的大型凝术。
小型凝术中，凝术强度与凝术速度上的取舍与判断，才是驭魔需要较量的关键。
尽管机动性稍逊，但驭魔的比赛好看就好看在华丽，华美的元素凝术一道接着一道，从两名驭魔的法杖中，或手掌中诞生，喷涌，交错。
经过大概半个小时的较量后，其中一名驭魔以魔絮告竭为由，举手认输。
两名驭魔更是在观众的真诚掌声中握手，颇显大师气度。
二人的表现不负极诣院盛名，即便其中掺杂了些表演性质。
然而令木以意外的是，那名败者，似乎还准备了些别的节目。
正当他准备离场时，一名自称“勇剑讨伐团”的魔物讨伐团葛团长，豪掷千金邀请其加入。
这份突如其来的橄榄枝，直接是让赛场中稍微懂行的观众发出羡慕的感叹。
这是荣国内一家知名的民间讨伐团，规模与皇室创建的“金甲讨伐团”不相上下。
至于这讨伐团长到底是事先商量还是临时起意，木以并不关心，但是......
“实在抱歉，鄙人还是想在极诣院继续深造，日后有机会一定为葛团长效犬马之力。”
还好，还算懂事。
如果不经极诣院主同意，就擅自加入别人麾下，莫院主难免落人闲话。
看样子，应该只是他个人对自己的一种炒作手段。
但不明真相的观众倒是因此沸腾。
一名极诣会上的败者，尚且都能收到知名势力的重金邀请。
还有着当众拒绝的魄力，这让一些观众羡艳得牙根发痒。
至少作为结果来说，这出插曲还是给极诣院带来了一些名望。
“请各位平复一下，”主持人王有灵清了清嗓：“我知道各位都在等待什么，接下来这场比赛，有灵相信，一定能让各位看官感觉不虚此行！”
王有灵的铺垫，一瞬间吸引了不少关注。
木以知道，应该是抽签结果里，有秦束月或者曲缠云。
“来了来了！一定是有十席要登场了！”
场下的木欣，敏锐嗅到了这层含义。
十席的概念，常常关注极诣会的观众都知道。
院内被所有人称作“亲传席位”。
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据院内知情人士记载，一共十位。
常在院内的，就是秦束月，曲缠云，许严诠，以及花巧怜。
至于所谓“亲传”是得谁亲传，就连观众也不用多想。
那便是极诣院院主。
荣国远近闻名的第一剑系彩戈。
能够得到极诣院主的亲传，对于多少人而言，连做梦梦到都会感觉冒犯。
这十名亲传席位，切实享受着这份利益，想必也都是人中龙凤。
就算定阶可能参差不齐，但天赋，绝对是一等一的存在，这点不会有人怀疑。
最近星宝的比赛结束后，院内也隐隐传出些许风声，说星宝可能就是下一个获得席位的人。
“听大家的反应想必也知道，是我们立于顶点位置的十席，有人要参战了，不过还是让我们首先有请她的对手，荣城付家打匠公会，会长付焕的大公子，七阶彩戈，付！燎！”
不得不说王有灵挺有做主持的天赋，即便手里没拿任何提示的纸片，对这些与极诣院有深度合作的金主家情况，却是比木以这个院主都了解。
“燎...”木以听到身边的付焕喃喃，转头看，他端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付燎在观众的喝彩加油声中步伐坚定地登台。
“好了，挑战者已经站上舞台，那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欢呼，迎接付燎将要对战的选手！七阶彩戈，十席之一，枪之舞者，曲——缠云！”
王有灵刻意拉长音调，将气氛拔到了前面几场比赛从未有过的高度。
经过上一场双驭魔的精彩元素对轰，观众们的视觉味蕾也被彻底唤醒，纷纷呼喊起来，渴求接下来彩戈较量的满足。
曲缠云于观赛台下方的选手通道出场，手中戗月已然展开。
木以眼神一凝，曲缠云的额头上，原本的平齐刘海已经被高高扎起。
露出光洁额头的曲缠云，神态上竟真和秦束月有几分相似。
秦束月坐在极诣院观赛方阵里，紧紧注视着场下的曲缠云。
曲缠云的眼袋，看起来有些乌黑。
这种状态的曲缠云，木以还是头一回见。
“到底是座上人被拉下神坛的意外展开，还是天才续写传奇的重复戏码，这场比试的结果，让我们拭目以待——”
王有灵手中铁扇挥舞，一道怪风将他摇摇晃晃地送离赛场。
“七阶彩戈第一轮比赛，预备——”
王有灵半空中朝着比赛场地甩下一道风墙，风墙两侧，付燎和曲缠云相对而立。
“开！”随着王有灵的喊声，风墙骤然消散，两道身影也就此朝着对方冲去。
二人不约而同，在冲向对方时，纷纷用另一只手对铭戈进行元素附魔。
付燎的长剑上，泛着橙红色的火焰。
曲缠云的枪尖，也附着上一缕金光。
“要赢！我一定要赢！”
在心里念叨两遍后，曲缠云长枪一甩，带着厚重劲力与火焰剑刃相克。
十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付燎只感觉右手手腕被震得生疼。
曲缠云枪上的附魔，是异化元素魔絮，金元素。
这种元素会令使用者的所有进攻都带有更强悍的力量。
并且无需使用者投入更多强化魔絮。
除力量加成外，金元素也是最不容易被克制的元素。
如果是火与水这样的附魔，每次兵刃相接时，都会互相侵蚀，互相抵消。
随后就需要使用者再抽调魔絮进行维持。
但异化魔絮带来的好处就是如此。
常规元素魔絮，很难让金元素附魔被消耗。
如果不是金元素附魔，曲缠云就会被火焰剑刃传递过去的温度烫伤。
但为了恢复刚刚自己手腕处的伤势，付燎却不得不多消耗一部分魔絮。
这样持续下去，一定会输。
抱着这样的判断，付燎在两人近战纠缠时，骤然加强了强化魔絮的用量，让力量对抗上暂时不落下风。
察觉到变化的曲缠云步步紧逼，同样于体内转化出更多强化魔絮，双手举起枪柄抡转，重重砸下。
付燎硬接下这一击，强悍的力道将他的身形击退十几米。
“就是现在！”
付燎抓住两人距离拉开的间隙，右手将长剑一伸，剑刃上的火焰顿时爆炸般疯涨，令整个剑身看起来都更加粗壮。
“赤燕！”一声低呵，付燎挥舞火焰剑刃一道纵劈。
一只浑身烈火的鸟形态火焰张开双翅贴地飞行，直奔曲缠云。
曲缠云枪尖画圆，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黑沙。
看似散尘状的黑沙，却像是具备实体一般，被枪尖挑着旋转，发出沙沙的声音。
曲缠云单手甩枪，圈型的黑沙如同圈套，精准无误地卡住直飞而来的火鸟。
黑圈中的火鸟几番挣扎过后，被当头一棒的枪尖彻底砸灭。
“该说不愧是打匠公会的造物吗，能使用出具备动物形态的凝术，贵公子的铭戈一定让付会长费了不少心思。”
木以看得出来，付燎使用的铭戈肯定要比曲缠云的戗月要好。
“不值得称道，还不是被简化型术纹破解了。”付焕倒是很谦虚。
根据术纹的复杂程度，凝术所能产生的形态也会有高低之分。
简化术纹是最为基础的术纹，大致有几种简单的形态：
球型，刺型，刃型，墙型，柱型，环型......
稍微高级一点的术纹，可以产生具备武器形态的凝术。
再好些，就是像付燎刚才用出的，具备生物形态的凝术。
不过真正高级的术纹，不仅仅能让凝术变成生物形态，还能让其附带上一些特殊效果。
所以可以大致推断出，即便付燎铭戈上可能有较为高级的术纹，但距离真正的大师级打匠制作出的铭戈，还有些距离。
好的术纹固然能对战斗起到增益作用，但也未必就是所有彩戈的必须。
只要流经术纹的魔絮量足够大，凝术的范围与质量也能获得对应的提升。
就像是现在付燎所使用的这样。
只见付燎横起长剑，左右连甩，剑柄处橙红色光亮持续显现，一道道足足有十米宽的刃型凝术，正排山倒海般斩向曲缠云。
曲缠云枪尖扎向地面，整个人倒立而起，随着一道深褐色光亮灌注进枪身，周围几米范围内的地面骤然抬高，在赛场上立出一道高达几十米的圆柱型平台。
火刃斩击一道道撞击在圆柱上，最终将圆柱拦腰截断。
“哇哦，这么高。”木瑶向上方抬头望。
其他看台上的观众也一样，根本无法看得清高台上的曲缠云是什么情况。
但随着土圆柱即将倒塌，上方也传来了动静。
付燎同样眯着眼紧盯上方目不转视。
“不对，圆柱里面有动静！”木筱然观察得也很仔细，七阶比赛，让她不得不投入十二分的精力。
随着圆柱越来越快的倾斜，一直盯着上方看的观众这才发现，曲缠云已经不在平台上。
赛场上的付燎更先一步察觉，后撤一步，剑刃上的火光开始变得森红，这是火魔絮浓度提高的标志。
付燎俨然进入了破军级凝术的蓄力阶段。
石柱半腰处，棱刺型枪尖破土而出。
与其说是枪尖，不如说是巨型石刺。
表面光滑无比的石刺，与曲缠云的枪尖一样，维持着棱刺型的形状。
但是体积上，要比原来的枪尖大上十几倍。
倒塌而下的圆柱，虽然断裂，但能从轮廓看得出来。
圆柱的中心已经是空洞状态。
曲缠云在整个巨型圆柱内部打了个长洞。
并且在其中掩人耳目地完成了破军级凝术的蓄力。
巨大的石刺迎面而来，付燎瞳孔紧缩，手中的火焰剑刃前刺，蓄力也在同时完成。
爆燃而冲的森红色巨大火柱顷刻间将石刺吞没。
“要分胜负了？”木欣激动得站了起来，很多观众也同她一样，纷纷站起。
在远方那道巨大火柱湮灭之前，谁都还不知道结果。
......
“我一定要赢！”
火浪中，曲缠云能看到石刺的末端，由于高温炙烤，已经逐渐被染上橙红色。
但同样，从付燎的表情也能看得出，火柱的冲击也将到此结束。
二人这次的破军级凝术对拼，算得上不分伯仲。
但是曲缠云不会甘心于此。
七阶驭魔需要经过蓄力使用出破军级凝术。
八阶驭魔则必须能够省略这个蓄力过程。
自己已经在这一步进行过无数次尝试。
不说完全省略蓄力，但至少缩短一下蓄力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应该——
不知道为何，曲缠云眼前的付燎似乎变成了秦束月。
那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超越的对手。
火焰散尽，石刺融化。
两人还保持着刚才使出凝术那一瞬的姿势。
以更短蓄力时间，再次使用出破军级凝术。
曲缠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缩短，再缩短......
只要能再缩短些蓄力的时间......
“不可能，一定是我的剑更快。”
秦束月面无表情地将长剑停在了脖颈前。
“只要能再缩短些蓄力的时间的话...”
“就能赢过秦束月？”
声音唤醒了曲缠云。
回过神来，曲缠云才发现，将剑刃停在自己脖颈前的面孔，已经变回付燎的模样。
手中原本一直在准备着的，即将完成蓄力的破军级凝术，也随着眼前带着温度的火焰剑刃解构。
“对不住了，缠云学姐。”
付燎的声音刚落，火焰剑刃上喷薄而出的火鸟，重重撞在曲缠云的锁骨处。
曲缠云的身形被火鸟冲飞，于几十米外的赛场落下。
一同掉落的还有她手中的戗月，在地面摔出一阵叮叮咣咣的紧凑金属声。
赛场上短暂地陷入一阵寂静。
随后就是海啸般，庆祝的吼叫声。
观众席上的所有凡人，都在为此刻将天才击败凡人而庆祝。
“赢了！赢了！”
“居然赢了十席！”
部分观众相拥跳动。
而另一些则坐在雀跃的人群中激动得擦拭眼角。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响彻赛场，即便在贵宾席的包厢内也能感受到人声震动。
“燎...居然真的赢了...”
付焕站起来，茶杯脱手落下，掉在厚重的红色地毯上，淡绿色的茶水在上面晕开。
但察觉到什么的付焕连忙转身：“实在抱歉啊莫院主，这谁能想到......”
“无需道歉，付会长，比赛有胜有负，这很正常。”
木以仍坐在原位上，目光盯着躺在赛场上青色倩影，平淡回复道。
但这份平淡，着实让付焕分不清莫院主的喜怒。
坐在后方的袁利点头微笑，眼角则撇着前方莫院主的椅背。
“我...输了？”曲缠云躺在原地抬起头。
勉强能看到锁骨下方的一缕焦黑，钻心的痛感也从中传来。
但这股疼痛所带来的屈辱，也不及周遭欢呼声所给予的十分之一。
“哇哦哇哦，有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的付燎七阶，竟然做到了这件前无古人的壮举！击败了十席之一的曲缠云七阶！”
王有灵的声音再次向曲缠云宣告失败的事实。
“我居然...输了？”
曲缠云坐起身，目光呆滞地念叨着。
突然，曲缠云想起什么，转过头，望向远方高处的铜色面具。
刚才那道唤醒自己的声音，正是木以用风魔絮包裹，送到耳朵里的。
师傅给自己带来了提醒。
自己却给师傅送去了失败。
一股嗡鸣声由小到大，在脑内充斥着。
甚至淹没了周围观众们的庆祝声。
“那既然十席都被挑下去了，是不是该换付燎成为十席了？”
观众突然有人出声问。
这阵议论声渐渐蔓延，取代了场上的欢呼。
最终，观众们得出一致结论。
“更换十席！”
“十席！换人！”
“十席！换人！”
......
逐渐统一的口号，愈发整齐。
直到胜者付燎抬手示意，压下了这阵起哄声。
“缠云学姐，承让！”
付燎的声音也经过了些许风魔絮的处理，让在场安静下来的观众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付燎对所谓的十席名号从未产生过执念，今日仅仅只是前来讨教，为所有极诣院的兄弟姐妹们祛祛魅。付燎只是想向大家证明，即便是我们这样平凡存在于院内的普通人，战胜十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说得好！”
“解气！”
“不是极诣吗！不是天才吗！还不是输给普通人！哈哈哈！”
来自极诣院的部分观赛者们，甚至许多并非极诣院学员的观众，都有些共情。
只要在荣国长大，没有人会错过一生三次报名极诣院的机会。
被拒绝者当然是大多数。
有怨气者同样。
然而这些不是学员的观众，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付燎，同样身处极诣院。
只见付燎深吸一口气，高举剑刃，对准了看台上秦束月的位置：
“束月学姐，斗胆一问，学姐准备好被拉下神坛了吗！”
“喔！！！！”人群用哗然表达着惊诧。
“加油付燎！我们挺你！”一部分观众打了鸡血似的呐喊。
“妈呀，这个男人帅死了！”极诣院内的部分女学员也开始犯起花痴。
毫无疑问，付燎的这番高调宣战彻底点爆了赛场。
所有人沉睡于心中的，那份独属于年轻人的狂傲，随着付燎的喊话，开始渐渐苏醒。
支持声，嚎叫声，表白声。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是一场属于年轻人们的盛会。
人群之中，秦束月肃穆而立：
“决赛场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