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的右眼缺口后,那只暗红色的透明眼球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静静凝视着门口那个气喘吁吁却目光坚定地堵在门口的红发少女。
突然,首领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充满压迫感的气场变弱了几分。
他迈出脚步,向格拉丝靠近。
“我劝你们最好投降,不要做多余的举动,待会被捕的时候可能还能少几条罪名。”格拉丝强压着喘息,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
她在进来之前已经让路人去寻找支援,为了保险她还用魔法瓶在宅邸空中制造了一连串爆炸和噪音吸引别人的注意,应该很快就会有支援前来。
然而首领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向她靠近,脚步坚定得如同山一般。
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在追寻着某个遥远的幻影。
“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站在原地!”格拉丝捏着左拳,指缝间滴出鲜血。
她紧张地注意着对方的动作,也慢慢跟着后退,把右手伸进自己那件魔法瓶已经不多了的斗篷里,随时准备反击。
让她没想到的是,首领这刻却变得“听话”了,竟真的停住了脚步。
“莉多利亚……”他轻柔地伸出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仿佛想要触摸眼前之人。
“你说什么?!”格拉丝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雷劈中了,全身的血液也似乎都瞬间凝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震惊与一种被侵犯的愤怒让她瞬间做出反应。三个爆炸瓶随着她的话语向敌人飞出。
作为试探手段,她没有指望能击中对方,只希望能摸清对方的战斗方式。
而她再次没想到,首领没有防御也没有躲开,只是随意抬手,抓住了其中一个瓶子。
他在干什么!找死吗?
格拉丝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心中念头闪过,令瓶子立刻爆开。
没有悬念的,对方的前臂连着手肘炸得粉碎。
而对方就像是石雕一样,身躯依然挺得笔直,没有一点动摇。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仿佛那被炸毁的肢体与他毫无关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隐约看得见断骨的恐怖伤口,竟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首领!你没事吧!”面具少年发出惊恐的呼喊,急忙护在了首领面前。
“不,你不是她……原来是这样……”
首领仿佛刚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缓缓摇了摇头,用剩下的左手扶着自己的面具。
“怎么会这样……原来所谓的‘好戏’是这个意思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失落与一种恍然大悟的悲凉。狂躁的气息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冷静。
“窃梦师。”
“什、什么事?首领。”面具人赶忙应道。
“你的魔法对她有用吗?”
“我刚刚一直在尝试,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那你就退后。”首领拍了拍礼服上的灰土,语气恢复了命令式的沉稳,“我还没弱到需要你的保护。”
他又抬起头,看向格拉丝,义眼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
“这些小瓶子很有意思,魔石混合融制成的玻璃容器,刻了符文和回路,通过这些纹路可以起到爆炸的效果……”
他流畅地道破了爆炸瓶的原理,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探究兴致:“是谁教你的?”
格拉丝的心里已经在骂人了。
对方先是发疯空手接过招,又瞬间看穿了爆炸瓶的原理,他到底清楚多少东西?!
既然你喜欢,就请你多吃几个吧!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抽出几个爆炸瓶,用尽全力砸向对方。
然而那个首领依旧伸手去接。
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那些瓶子甚至未能接近他,便被一层突然浮现的、薄暮般的红光悄然裹住。
那些爆炸瓶还未接触到他就已经被一层红光裹住,然后被吸到他的手边,悄无声息地化成了颗粒粉尘。
“这招已经见过了,让我看看别的吧。”他平静地说道。
那就用试试这些!格拉丝立刻切换战术,投掷出另外几种不同效果的魔法瓶。
然而新的魔法瓶还没飞多远,就像撞到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轻易弹开了。
“这些也不用细看了,和上一种差不多,改写了回路,用魔石粉末作为稳定剂,将预先构筑的魔法封存在容器里……”
“很有意思但是都不够成熟,给你看看我做的。”
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复杂花纹的卡片,随手甩出。
卡片在空中快速飞旋,精准地嵌到格拉丝脚边的地面。
一脸茫然的格拉丝警惕地连退几步,低头看去,卡片所在的缝隙间迅速探出一朵鲜红色的娇嫩小花。
“花,好看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格拉丝汗毛倒竖,猛地抬头,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自己。
他的手臂已经像铁钳一样扼住了她的脖颈。
窒息感猛地传来,格拉丝被粗暴地甩向大厅内侧,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直到这时,借着窗外透入的昏暗光线,她才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早已躺着两个人……
那是茜拉夫人和赛维路斯先生的尸体。
“你真的杀了他们!”格拉丝忍着疼痛,嘶喊道,“艾菈呢?!你们把艾菈怎么了?!”
“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吗?她不是我们的目标。”
“你居然杀了茜拉夫人他们……你一定会被诅咒的!”
“诅咒?谁会诅咒我?”首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着反问道,“魔法之神吗?还是秩序之神?”
“我早就生活在最恶毒诅咒中了……”他的声音重归悲凉和疲惫。
他说着,目光落在格拉丝的脸颊滑下的泪珠上,突然顿住了。
“你和地上的两个家伙关系很好吗?”
“……这是我的朋友的家人……”
“这样啊,那一定是个很好的朋友……”
首领目光闪动,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左拳微握,格拉丝身侧的地面瞬间刺出一根尖锐的石锥,无情地刺穿了她的左手。
她因疼痛下意识松开了拳头。
血肉模糊的掌心中掉出一块黑色的玻璃碎片。
“窃梦师,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对付你的!”首领捏起这沾血的碎玻璃仔细查看,惊叹道,“没想到你还研究了这个。”
“很勇敢,又很有才能,你不应该被束缚在这个村子。跟我们走吧,莉多利亚的女儿。”
“首领,您怎么……”窃梦师在一旁彻底愣住了。
“别做梦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格拉丝忍着钻心的疼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眼神如同受伤却不肯屈服的小兽
“这个迂腐、沉浸在自我欺骗中的村子,”首领不解地反问,“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值得留恋吗?”
“我在这个村子里有珍贵的朋友!”格拉丝喊道,“像你这样随便闯到别人家里杀人的家伙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窃梦师听见格拉丝如此斥责首领,激动得跳起来想要反驳,但是被首领制止了。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毕竟我的代号就叫‘恶徒’嘛。”首领自嘲道。
“但作为工匠我也清楚……也许这个能让你改变心意。”
随即,在格拉丝因痛苦和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中,恶徒缓缓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把完美的玻璃长剑。
剑身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均匀的血红色,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锻造而成,却又通透无比,内部流淌着液态火焰般的光泽。
剑格与剑柄是哑光的黑曜石,与绚丽的剑身相比显得非常沉稳。
那不像一把武器,更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这正是她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梦寐以求想要铸成的——稳定、强大,能够完美承载并增幅魔力的玻璃剑完成品。
她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把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渴望,以及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绝望。
“你是……”她张嘴有话想说,却像是喉咙有东西死死卡住,无法发声。
她惊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伤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治好了,失去了疼痛感的支撑,昏沉感像海啸一般再次向她袭来。
“窃梦师!你没有停止你的魔法吗?!”
“啊!抱歉首领!我一紧张就忘了。”窃梦师连忙道歉。
在朦胧间,格拉丝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托起来。
一个极其轻微、充满了复杂难言情绪的声音,如同叹息般飘入她最后的听觉: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