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梁真被缉捕后,治安科派人对小屋进行了全面的搜查。一组十二个人分别对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爷爷磕天跪地地请求他们高抬贵手,戴着墨镜的组长恶狠狠地说:再耍弄人,老爷子只怕晚节不保啊!赶紧把狼齿交出来!
爷爷呜啊连天地叫喊:不知道什么狼齿啊?你们把我孙子怎么了?啊?
屋里的其余人开始搬东西,电视、冰箱、桌子板凳等都一抄而空,包括屋顶的灯带、厨房里的菜刀,都纷纷装箱带走,以调查之名,查抄了包括地下室在内的一应物品,老人无所其依,屋子里空空如也,车子一来二往,人翻了又翻,最后只剩下一床破棉被。
老人拖着跛脚围着屋子打转,河道不远处的河窟公园机器轰鸣,有数个穿着白色防护服全身武装的人手提药箱,在空阔的石道上穿梭采集,越来越多的干事乘着一艘艘快艇在河面划开波浪蜂拥而至。
爷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觉好像做梦,但肉身刺痛感非常真实,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着,又不是做梦。
他卷起墙边的一捆柴火抱在怀里,看着那潺潺的流水往外奔泻,岗上一排排水杉、白杨将小院团团围住了,使得对岸若隐若现,那矗立在河中央的桥洞支起的蜂房不少人错进错出,像是采蜜一样忙忙碌碌。他不知道,自己的亲孙子其实近在咫尺,梁真被转移到了那河厅之中——四面环水,杳无人烟,屋基浸没在水中,但外表还露着砖红色,在水波的映照下,分外光亮。
在无数孔洞砌成的土坯房里,光线像是聚光灯一样照射了进来。梁真被铁链锁在了屋子正中央,铁索牵拉在房檩下吊着他的手臂,他赤着脚,跪在坑坑包包的砖地上。
两个持枪的看守手臂上缝着狼纹,视人如蝼蚁,一坐一右地守在门口,不与他搭话。
傍晚时分,一个络腮胡外国人进了来,两人对着他行礼后就退守到了门外。那人持了一把铁钳,扭着梁真的头以怪异的语调说:你说出来狼齿的所在,我们就放了你。罗先生已经打好招呼,承诺把你给我们照顾,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梁真伏在他的脚底叩头道:长官,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狼齿,请你把我放了。
那人说:吾国内忧外患,你们有句古话叫成王败寇,谁强谁就是天地的主宰,狼的毒口,若能集之大成,何愁屈居人下啊?你要是识趣,就把狼齿交出来,不然的话,自有你不能承受之重!
外国人走过来扳他的头,梁真惊呼:你要干什么?
光线明灭间黑暗席来,那人拎着他脑后的发根想生生钳掉他的一颗臼齿,却在伸手过来时,被梁真咬了手指,当即血流如注,一声叫喊后,正欲掏枪,两个看守闻声而进,当即劝告说:长官,他死了,钱可就拿不到了!
外国人这才住了手,朝梁真的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梁真吃痛倒地,一把铁钳又正中眉心,他的额头流满鲜血,顷刻双眼血红地犹如火山爆发般迸射着一道道流光,外国人气愤地走了出来对着河面放了两声冷枪,小院拢柴的爷爷听到了枪声,看到两只白鹤直直地从天上飞缀到了河里,他吞了一口唾沫,索性将柴火扔在墙后,逃进屋子里关上了门。走的走、散的散,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霎时间投靠无门,爷爷受了刺激,恼火不已,脑袋不停地摇晃起来,像是八音盒里上了弹簧的小丑经久不停,那蛇皮一样的手四处摸索着说:啥都没了,没了。
梁真头顶的血还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泡,外国人一走,两个看守害怕背上人命,只得跟总部报告情况。
老罗一听,背后全是冷汗,研究所里,技术部的人刚好通过纳米芯片定位系统确认了狼齿所在,一名戴着眼镜的长发制服女士说:真的不在他身上。
当初为了保护数据的隐秘性,狼齿便设定了自爆功能,自动追踪一旦开启,很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自爆。老罗问:现在芯片在哪个位置?制服女说:长吾中学,具体在谁身上还无从知晓。老罗又问:自爆时间呢?制服女说:3天之后。
一屋子坐在监控显示屏前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老罗,面色凝重,有人补充说:那学校师生加在一起上万人,这可如何是好?
老罗叩击着桌子,想了想说:当初咱们是一致通过要开启自动追踪功能的,只设想应该在他的住所,现在查出来却在学校?你们说怎么办?闹不好这是要掉脑袋的!
危机关头研究所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沉默地干看着,制服女是老罗一手提携的旧部,在距离罗老荣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希望看着自己的老师快到终点时被解职,于是她贸贸然往上推着眼镜对老罗说:我去!我去找!我一定不会让悲剧发生!
研究所越来越多的人都挤在门口看着,几十号人盯着老罗这个秀气温蔼的长发保镖,有人窃窃私语说:就凭她?能信吗?太嫩了吧!有人附和道: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小姑娘?我看不行!
许多人都摇了摇头,老罗却斩钉截铁地拍板:好,你去,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能让学校和社会知道,以免引起混乱和恐慌。
眼镜女姓叶,叫叶厘,是老罗的表侄女,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当上了研究所的安保一把手,当所有人都怀疑她纯粹是关系户时,她却从容冷静地厚积薄发,终于在这一天准备大展拳脚,胆气不俗的她对老罗说:我还要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引颈相待,叶厘却思谋良久地说了一声:梁真。
老罗仿似石破天惊般地看着她,不明所以,叶厘才解释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与叶厘交好的事务所干事们这时都为她刮目相看。
老罗问:你想怎么做?
叶厘一时倒轻松邪魅地一笑说:潜伏,换个身份再去当一回学生。
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方向,老罗松了一口气:好好,人给你,务必在3天之内寻回狼齿,否则一旦引爆,我们都得以死谢罪!
老罗又看了看周围说:其余人都配合叶厘,就这样,行动。
叶厘高出老罗半个头,她扑上去搂紧了老罗的脖子后就在人群的注视下出了监控室的大门,边走边脱了自己的制服外套,披上一件斗篷式的藏青色超轻蝙蝠衫后就朝着河窟公园的方向寻去。
两个看守见河里一伙人乘着快艇朝着蜂房驶来,艇声高亢,河圈漾出一层层波涛浪跌的水花,以为来者不善,纷纷掏出望远镜来查看。
只见一个身材丰盈的长发女扶着船舷,身后跟着一群黑色制服的男人。两人同时往一个方向望去,不知不觉撞到了一起,当即分开立定,一个队员嘴里嘟囔道:这好像是研究所的小公主,厘厘。另一个说:她好好的研究室不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快艇在栈道边停下,叶厘穿着一双马丁靴从小道上来,两个看守朝她冷冷地行礼后开了门。
一见梁真倒在血泊里,叶厘忙命两个看守将镣铐解开。
两人都不动,还在质疑叶厘的权利之时,一群穿黑西服的黑衣人跟了过来,三两下咔哒咔哒卸了两人的枪将两人推到屋里。
梁真倒地昏迷不醒,满脸鲜血,看得人心惊肉跳、腿部窜麻,两个队员这才一人一边解开了桎梏梁真的铁链。
叶厘说:你们都是木头做的吗?还有没有人性,他伤成这样,你们也没帮他止血!
一个队员往后拨着头发丝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与我们无光。都是那外国人打的。
叶厘忙使眼色打发人将梁真扛起来带走了,到了栈道便解了两人的船只,看向蜂房说:你们游回去吧!没人性!
一个队员便立马跑过去,一个猛扎跳进河里,湿着身子捡回了船只,另一个只得在岸上呆呆地看着叶厘一行人扬长而去。
在河中央,叶厘简单地给梁真清洗包扎后,梁真渐渐苏醒。
叶厘凑过身子俯身下来望着他说:你杀了狼王,真挺汉子的。
梁真刚想开口问你是谁,叶厘便捂住了梁真的嘴说:你受了伤,先缓缓气再说。
船只哄响,梁真躺在甲板上,望着天空,自己竟像闯进了庞大的森林里般,周围站着的全是秘密森森的高大的黑色男人,都睁大着眼睛站着不动,稳如一棵棵老桩。唯独这个跪坐在他身旁的女孩,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好让他不被摇曳的浪涛扑来滚去,在额部的伤痛面前让他如沐春风。
但平静转瞬即逝,当他侧着脑袋从夹缝中得知自己就在家附近的河流里漂流时,梁真再也保持不住镇定。他一张口额上的青筋又冒了出来:你们是一伙的!把我关在家附近,惺惺作态!
叶厘打发了黑衣人去边上,都不准看过来,她抱着梁真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为他重新止血:别说话,你还活着不是吗?
疼痛一时将梁真折磨得弯成了虾米,叶厘默默地护送着他到了河窟公园的一排大樟树下,将梁真送下了船才缓缓离开。
梁真心有傲气,故意不去看她,却一脚踏碎了河窟公园小道附近的砖墙,一群歇在上面的老鸹振翅而飞,踌躇了许久的爷爷这才敢冒头,一看是梁真,便架着柴火咿咿呀呀地叫,随后跛着脚狂蹦乱跑,最后摔倒在地。
梁真不言语,只是一味地拉着爷爷躲进屋里,问:你怎么了?
爷摇着脖子,像是受了惊吓,再一看,裤子早已湿透,梁真看着空屋子发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头留下了泪来:爷爷,都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啊!
爷爷探头探脑地指着他的头说:血啊,血!又惊恐呆傻地压缩着脖子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