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早上七点,墨清池站在酒店门口深呼吸。
S市清晨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湿润和微凉,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行人匆匆走过。她整理了一下衣领——今天穿的是青璃学园的校服改良版,白衬衫配深蓝色针织背心,灰色百褶裙,头发在脑后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
“姐姐,真的不用我送吗?”墨月站在她身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便当袋。
“真不用。”墨清池接过便当袋,里面是妹妹早起做的三明治和水果,“你今天就在酒店休息,或者附近逛逛,但别走太远。”
“知道啦。”墨月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下午几点回来?”
“说不准,展览最后几天,可能会忙一些。”墨清池想了想,“不过我答应你,每天都会按时吃饭睡觉,不会像前天晚上那样了。”
“拉钩。”墨月伸出小指。
墨清池失笑,但还是配合地勾住妹妹的手指:“拉钩。”
这个幼稚的仪式让墨月终于放心了些。她看着墨清池走向美术馆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酒店。
澄心美术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队。第七天,展览进入后半程,但观众热情不减反增——前天的“成功挫败破坏企图”的新闻报道,意外地为展览带来了一波关注高峰。
墨清池从员工通道进入馆内。大厅里,其他志愿者已经到齐了,正在做开馆前的最后准备。
“墨同学!”周薇第一个看到她,眼睛一亮,“你回来啦!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墨清池微笑回应。
其他志愿者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经过前几天的共事和前天的事件,大家之间的关系明显亲密了许多。就连之前有些拘谨的吴浩,也主动对她点了点头。
“大家安静一下。”林丝韵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她身边,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气质沉稳,眼神锐利。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馆长,澄心美术馆的常务副馆长。”林丝韵介绍道,“李馆长今天特意来看看大家,也对各位在前天事件中的表现表示感谢。”
李馆长微笑着扫视众人:“首先,我要感谢各位同学。在前天的突发事件中,正是因为你们的专业和警惕,才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文化灾难。特别是墨清池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墨清池身上。
“我听林小姐详细汇报了情况。”李馆长走到墨清池面前,伸出手,“谢谢你,不仅保护了《江天暮雪图》,也保护了澄心美术馆的声誉。”
墨清池握住她的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这不是你应该做的。”李馆长认真地说,“这超出了志愿者的职责范围。所以,馆里决定,除了正常的志愿者补贴外,还会给各位同学颁发‘优秀志愿者’证书,并在你们的实习证明上特别注明这次展览中的贡献。”
这话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对于艺术专业的学生来说,一份有分量的实习证明和证书,对未来升学或求职都有不小的帮助。
“好了,开馆时间快到了。”林丝韵看了看表,“各就各位吧。今天是第七天,预计客流量会很大,大家做好准备。”
接下来的四天,澄心美术馆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第七天,参观人数突破单日纪录。墨清池负责的动线几乎从头到尾都在讲解,嗓子到下午就开始发干,但她始终保持专业的水准。有趣的是,不少观众似乎认出了她——可能是从新闻报道的模糊描述中猜到的,但没人说破,只是在她讲解时听得格外认真。
中午休息时,周薇凑过来小声说:“墨同学,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有好几个人拿着小本本在做笔记?我偷瞄了一眼,好像是艺术杂志的记者。”
墨清池点点头。她早就注意到了。这次展览因为前天的风波,意外获得了媒体圈的关注。这意味着压力也更大了——任何一点小纰漏都可能被放大。
果然,下午就出了个小插曲。
一位自称是“资深艺术评论家”的中年男子,在《江天暮雪图》前大声质疑展品的真伪,引来了不少观众围观。他言辞犀利,引经据典,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负责那片区域的志愿者是陈然,他试图解释,但被对方一连串专业问题问得有点招架不住。
墨清池正在附近讲解另一幅作品,见状结束了当前的讲解,从容地走了过去。
“先生您好,我是本次展览的志愿者墨清池。”她先礼貌地自我介绍,“听到您对这幅《江天暮雪图》有些疑问,不知能否和您交流一下?”
那位评论家打量了她一眼,显然没把年轻的学生志愿者放在眼里:“交流?小姑娘,你知道这幅画如果真品应该有的绢本特征吗?知道宋代工笔画的典型皴法吗?知道——”
“知道。”墨清池平静地打断他,“这幅《江天暮雪图》使用的是北宋宣和年间特制的‘澄心堂纸’改良绢本,经纬密度为每平方厘米32×28,与丹宸博物院藏《江天暮雪图》摹本的材质检测数据一致。至于皴法,您指的是画面中山石部分的‘雨点皴’和‘披麻皴’的混合运用吗?”
评论家愣住了。
墨清池继续道:“如果您对真伪有疑问,我可以为您引荐本次展览的鉴证专家。或者,您也可以关注下周的专题研讨会,届时会有多位权威专家对包括这幅画在内的多件展品进行公开鉴析。”
她语气平和,但每句话都带着扎实的专业底气。周围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那位评论家的眼神也变了。
评论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嘟囔了一句“我会关注研讨会的”,匆匆离开了。
事后,林丝韵在休息室找到墨清池:“处理得很好。”
“那位评论家……”墨清池迟疑道。
“‘今朝阁’请来的。”林丝韵直言不讳,“想制造点小麻烦,影响展览口碑。不过你应对得很好,反而让观众对我们的专业性更有信心了。”
这是“今朝阁”在最后四天里的小动作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试图混入馆内散发负面传单的,有在网上制造虚假差评的,有在媒体上质疑展览商业化的……但都在林丝韵和团队的有效应对下化解了。
第八天,客流量稍有回落,但依旧可观。墨清池注意到,今天来参观的多了很多专业人士——美术院校的师生、艺术机构的研究员、甚至还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
她在讲解时,能感觉到那些专业目光的审视。但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每一个问题,她都力求回答得准确而有深度;每一次讲解,她都尽力传递出作品背后的艺术价值和文化内涵。
下午,一位老艺术家在听完她的讲解后,特意走到她面前:“小姑娘,你是青璃学园的学生吧?”
“是的,先生。”
“不错。”老艺术家点点头,“讲解不是复述,是再创造。你做到了。”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墨清池一整天的心情都亮堂了起来。
第九天,展览进入倒计时。不少观众是特意赶在结束前来的,馆内气氛有种特别的珍惜感。志愿者们也都更加投入——这是他们并肩奋战的最后一个整天。
墨清池和周薇、陈然等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中午吃饭时,大家围坐一桌,聊着这九天来的点点滴滴。
“说实话,第一天培训的时候,我可紧张了。”李萌回忆道,“王老师那么严格,我都怕自己不合格。”
“谁能想到王老师她……”赵乐乐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但我们也学到了很多。”周薇打破沉默,“至少我知道了,真正的艺术工作者,心里得有底线。”
“对,底线。”陈然推了推眼镜,“美不能被用来交易。”
墨清池安静地听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同龄人,九天前还彼此陌生,现在却因为共同守护过某样东西,而有了特殊的羁绊。
第十天,展览最后一天。
开馆前,所有志愿者集合在大厅。林丝韵和李馆长都在。
“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林丝韵看着大家,“这十天,辛苦各位了。从培训到实战,从日常讲解到应对突发事件,你们都展现出了超乎预期的专业素养和责任感。作为负责人,我很骄傲能和各位一起完成这次展览。”
她顿了顿:“今天的工作结束后,馆里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答谢会。同时,也会发放实习证明和证书。”
人群中响起小小的欢呼声。
最后一天的客流量依然不少,但气氛和前几天不同。观众们似乎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看得格外仔细,问得格外多。志愿者们也格外耐心——这是他们与这些作品、与这些观众最后的相处时光。
下午四点,闭馆时间到。最后一批观众依依不舍地离开后,美术馆的大门缓缓关闭。
志愿者们聚集在培训室——十天前他们开始的地方。桌上摆着茶点饮料,气氛轻松温馨。
林丝韵和李馆长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现在,发放实习证明和证书。”林丝韵开始点名。
一个个名字被叫到,一个个年轻人走上前,接过那份盖着澄心美术馆红色公章的证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不仅是十天工作的认可,更是一段难忘经历的见证。
“墨清池。”
墨清池走上前。林丝韵将实习证明递给她,同时还有一份特殊的“突出贡献奖”证书。
“再次谢谢你。”林丝韵轻声说。
墨清池翻开实习证明。在“实习表现评价”一栏,除了常规的优秀评价外,还有一行手写的备注:“在突发事件中表现出高度的责任感和专业能力,为保护国家重要文化遗产做出贡献。”
下面是李馆长的亲笔签名和美术馆的公章。
墨清池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鲜红的印章。十天前,她来到这里是带着学园实习的任务;十天后,她离开时带着真实的成长和认可。
答谢会结束后,墨清池收拾好东西,走出美术馆。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街道上华灯初上。
手机震动,是墨月发来的消息:“姐姐结束了吗?我在酒店旁边的咖啡厅等你。”
墨清池回复“马上到”,然后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在暮色中静静矗立的美术馆。
十天,一场展览,一次危机,一群并肩作战的人。
她转身,向咖啡厅走去。
街道的拐角处,墨月已经在门口张望。看到墨清池,她立刻挥手,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墨清池加快脚步。实习证明在她包里,沉甸甸的,那是十天努力的见证。但更重的,是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收获——关于责任,关于守护,关于在黑暗中依然选择点亮灯光的勇气。
“月儿。”她走到妹妹面前。
“姐姐!”墨月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顺利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墨清池从包里拿出实习证明,“看,盖章了。”
墨月接过,仔细看着上面的评价和那个鲜红的印章,然后抬起头,笑容比夕阳还温暖:
“姐姐最棒了!”
是啊,结束了,也开始了。这十天的经历会像那个印章一样,深深地印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未来路上永远的光亮。
而此刻,她只想和妹妹一起,在温暖的灯光下,喝一杯热可可,聊聊这十天里没来得及说的家常话。
夜色温柔,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