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拼盘端上来了。精致的白瓷盘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切好的冬季时令水果：鲜红饱满的草莓——这季节能在S市见到品相这么好的草莓实属难得，橙黄的蜜柑瓣瓣分明，淡绿的奇异果切成薄片，还有清甜多汁的雪梨和几瓣红心柚子。水果上点缀着几片薄荷叶，清新可爱。
“这时候的草莓最好。”苏静招呼道，“从温室新鲜运来的，尝尝看。”
墨月眼睛一亮，但还记得礼仪，先看了看姐姐。墨清池点点头，她才小心地叉起一颗草莓。草莓鲜红饱满，入口甜中带微酸，汁水丰富，果然和平时吃的不太一样。
“好吃！”墨月满足地眯起眼睛。
林丝韵看着她的样子，眼里带着笑意。她也叉起一瓣蜜柑，动作优雅自然。
林谨言尝了片雪梨，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墨同学，你们现在住哪里？酒店吗？”
“嗯，在美术馆附近的酒店。”墨清池回答。
“住到什么时候？”
“原计划是明天退房回去。”墨清池说，“寒假还有十几天，想回去陪陪月儿。”
林谨言放下水果叉，沉吟片刻：“明天就走？会不会太赶了？这十天你们都忙着展览，也没时间在S市好好逛逛吧？”
墨清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愣。
“是啊。”苏静接话，“S市的冬天有冬天的韵味。老城区的巷子落了雪特别好看，江边的夜景，还有几个室内展馆都很值得去……”林丝韵看向父母，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谨言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不急着回去，不如在S市多留几天？让丝韵带你们好好玩玩。这十天她光顾着工作，也该放松放松了。”
这个邀请来得突然，墨清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向墨月，妹妹眼睛里已经闪起了期待的光——毕竟能在陌生的城市多玩几天，对少女来说总是充满诱惑的。
“可是酒店已经订到明天……”墨清池犹豫道。
“那就退掉。”林谨言说得理所当然，“住到丝韵那边去。她自己住，房子大，有空余的房间。总比住酒店舒服。”
这下连林丝韵都惊讶了：“爸？”
“怎么，不欢迎？”林谨言看向女儿，“你那三居室，平时就一个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林丝韵难得有些无措，“我是说，墨同学她们可能……”
“我觉得很好。”苏静温和地说，“丝韵，你这段时间也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几天，带两个姐妹逛逛。墨同学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话说到这个份上，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但墨清池还是谨慎地说：“林先生，林夫人，这太打扰了……”
“不打扰。”林谨言摆手，“丝韵一个人住，我们有时候还担心她太孤单。有你们在，还能热闹些。”
他看向墨清池，眼神真诚：“就当是给我们的一个感谢的机会。你们救了澄心美术馆，也救了丝韵的心血。这点心意，请一定收下。”
话已至此，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墨清池看向林丝韵，想确认她的真实想法。
林丝韵对上她的目光，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那边确实有空房间。而且离几个景点都很近，交通方便。”
墨月的眼睛彻底亮了，她抓着姐姐的胳膊，小声说：“姐姐……我们可以吗？”
墨清池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林谨言夫妇真诚的笑容，最后看向林丝韵——后者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有着难得的柔和。
“那……就打扰了。”她最终说。
林谨言立刻笑了：“好！就这么定了。丝韵，你明天早上去酒店接她们。需要帮忙搬行李吗？”
“不用，东西不多。”林丝韵说，“我自己去接就好。”
“那你们明天什么时候退房？”苏静问。
“原定是中午十二点前。”
“那就十点去接。”林丝韵迅速安排好，“先带你们去放行李，然后我们可以去吃午饭，下午开始逛。”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工作时的条理清晰，但少了些公事公办的冷淡，多了几分温度。墨清池注意到，林丝韵说这话时，耳根微微泛红——虽然表情依旧镇定，但这个小细节暴露了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墨月兴奋得脸都红了，她小声对姐姐说：“我们可以多玩好几天了！”
墨清池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涌起暖意。这十天确实太紧张了，她和月儿几乎没怎么好好相处过。能在S市多留几天，放松一下，也不错。
水果拼盘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又送来了热毛巾和餐后茶——是温润的红茶，冬日里喝着暖身。
“丝韵住的地方在新区，离市中心不远。”林谨言介绍道，“小区环境不错，安保也好。你们住那里，我们放心。”
“爸，说得好像我那是什么危险地带似的。”林丝韵无奈，这次连脸颊都有些泛红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这个动作墨清池在前一晚就注意到了，似乎是林丝韵害羞时的习惯性动作。
“我是说安保好，你们女孩子住着安全。”林谨言解释，眼中带着笑意看着女儿难得窘迫的样子，“对了，墨同学会做饭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墨清池愣了一下：“会一些简单的。”
“那太好了。”林谨言笑道，“丝韵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就是速冻食品。你们在的话，至少能提醒她按时吃饭。”“爸……”林丝韵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小孩子。”苏静温柔地说，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不过墨同学，你们别听他的，丝韵会照顾好你们的。她厨艺其实不错，只是懒得做。”
“妈！”林丝韵抬起头的瞬间，墨清池清楚地看到她连脖颈都有些泛红了。她迅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窘态。
墨清池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互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温暖，自然，亲密但不黏腻——这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家庭氛围。
她的父母早逝，祖父严厉，家族关系复杂。和妹妹相处的日子里，她习惯了当保护者，习惯了承担责任，习惯了把情绪藏在心里。而此刻，看着林谨言夫妇对林丝韵那种既骄傲又牵挂的爱，她忽然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林丝韵的家世，而是羡慕这种健康的、温暖的亲子关系。
“墨同学？”林丝韵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此刻林丝韵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红晕。
“嗯？”
“你在想什么？”林丝韵问。
墨清池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林先生和林夫人的感情真好。”
这话说得真诚，林谨言和苏静相视一笑。
“很多年了。”林谨言握住妻子的手，“还是觉得她是最好的。”
苏静的脸微微泛红，但没有抽回手：“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就是要让孩子知道。”林谨言理直气壮，“感情不是一时的激情，是长久的陪伴和珍惜。”
墨月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看林谨言夫妇，又看看姐姐，小声说：“姐姐，真好。”
包厢里的人都笑了。林丝韵也笑了，那笑容很淡，但很真实。
餐后茶喝完，这顿饭也到了尾声。林谨言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们明天还要收拾行李。丝韵，你送墨同学她们回酒店。”
“好。”林丝韵点头，站起身来。墨清池注意到她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些，似乎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走出包厢，晚风带着冬夜的寒意。竹里馆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竹叶沙沙作响，像在告别。
林谨言和苏静一直送到院门口。
“墨同学，月儿，这几天就麻烦你们多陪陪丝韵了。”苏静温柔地说，“她工作太拼，有你们在，她也能放松些。”
“我们会照顾好林同学的。”墨清池已经改了口。
林丝韵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嘴角轻轻上扬：“那明天见。”
“明天见。”
回酒店的路上，墨月兴奋得像个第一次远足的小学生。
“姐姐，林同学家会是什么样子啊？会不会特别整齐？像她办公室那样？”
“应该不会。”墨清池说，“家和工作的地方总归不一样。”
“可是林同学看起来那么严谨……”
“严谨不等于刻板。”林丝韵在前面开车，听到她们的对话，接话道，“我家……还算温馨。至少我自己觉得。”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但墨清池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期待。
“那我们会打扰你工作吗？”墨清池问。
“不会。”林丝韵摇头，“展览结束了，我这几天本来也打算休息。正好带你们逛逛，我也放松一下。”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林丝韵没有立刻让她们下车，而是转过身，认真地说：“清池，月儿，我爸妈的邀请可能有点突然，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或者想按原计划回去，没关系的。不要觉得有压力。”
她说得真诚，墨清池能感觉到她是真的为她们考虑。
“我们很愿意多留几天。”墨清池也认真回应，“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林丝韵微笑，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自然了些，“有你们在，家里会热闹些。我一个人住，有时候确实……太安静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墨清池听出了其中一丝淡淡的孤单。她忽然明白了林谨言夫妇为什么那么热情地邀请——他们不只是想感谢她和月儿，也是希望女儿能有人陪伴。
“那我们明天见。”墨清池说。
“明天十点，我来接你们。”林丝韵点头，“晚安。”
“晚安林同学！”墨月甜甜地说。
回到酒店房间，墨月立刻开始收拾行李——虽然原本计划是明天早上才收拾的。
“姐姐，这件毛衣要带吗？这条围巾呢？林同学家会不会很暖和？我们要带厚睡衣吗？”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墨清池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月儿，冷静点。林同学家什么都有，我们只需要带些换洗衣服和个人用品就好。”
“可是……”墨月还想说什么。
“过来。”墨清池招手。
墨月乖乖走过去。墨清池抱住妹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轻松。我们只是换个地方住几天，不是什么大事。”
墨月把脸埋在姐姐肩头，闷闷地说：“我只是……有点紧张。林叔叔他们人那么好，林同学也那么好……我怕自己做不好。”
“做自己就好。”墨清池柔声说，“真诚比完美更重要。”
这话让墨月放松了些。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觉得林同学会喜欢我们吗？”
“她已经喜欢我们了。”墨清池说，“不然不会同意我们去她家住。”
“真的？”
“真的。”
墨月终于笑了，那笑容纯粹而明亮。
晚上睡觉前，墨清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明天开始，她们将在林丝韵家住几天。这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不是住酒店，不是住宿舍，而是住在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家里。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不安。林谨言夫妇的真诚，林丝韵的坦率，都让她感到安心。那是一种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理解基础上的信任。
她想起晚饭时林谨言说的那些关于林丝韵童年的故事。那个分菜不均的小女孩，那个画火柴人的小画家，那个为养狗写报告的倔强孩子，那个为修复古画而努力学习的小学徒……
那些故事串联起来的，是一个有温度的人。而不只是工作中那个干练专业的林小姐。
墨清池闭上眼。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林丝韵也刚回到家。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父母今晚的提议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并不反感。相反，想到接下来几天家里会多两个人，她心里竟然有些……期待。
一个人的房子太大了，太空了。因为展览有时候深夜加班回来，打开门，迎接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她习惯了，但不代表她喜欢。
她打开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她们答应了。明天我去接。”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好好照顾她们，也照顾好自己。玩得开心。”
林丝韵看着这条信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放下手机，走进客房。房间很干净，每周有阿姨来打扫。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米白色的简约风格。窗外能看到小区的花园，冬日的树枝在夜色中勾勒出简洁的线条。
她想了想，又从储物间拿出两套全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整齐地放在卫生间。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冰箱——嗯，明天得去买点食材了。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盆绿植上。那是母亲送的，说她家里需要点生气。现在，家里真的要有生气了。
明天，会是不一样的一天。
夜色渐深，城市慢慢入睡。而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里，三个女孩都在期待着明天的到来——一个期待友情，一个期待陪伴，一个期待新的体验。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她们的生活，将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而有了新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