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墨清池和墨月已经收拾好行李在酒店大堂等候。
两个行李箱——一个稍大些的是墨清池的，装了两人的衣物和日用品；一个小巧的粉色行李箱是墨月执意要带的，里面是她的一些“必需品”。姐妹俩都穿着厚实的冬装，围巾手套齐全，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姐姐，你说会下雪吗？”墨月问。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明天可能有小雪。”墨清池看了眼手机。
“那我们去林同学家后，可以在阳台看雪吗？”
“要看她家有没有阳台。”
正说着，一辆深灰色的SUV停在酒店门口。车门打开，林丝韵从驾驶座下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配深蓝色牛仔裤和短靴，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看起来和平时在青璃学园时没什么两样——如果忽略她眼中那抹工作历练带来的沉稳。
“林同学。”墨清池拉着行李箱迎上去。
林丝韵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现在又不是在学校，叫我丝韵就好。”
她自然地接过墨清池手中的行李箱：“就这些？”
“嗯，还有一个。”墨清池示意墨月的小粉箱。
林丝韵看向墨月，墨月立刻乖巧地说：“丝韵姐姐早！”
这声“丝韵姐姐”让林丝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早。上车吧，外面冷。”
她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动作利落。墨清池注意到，虽然林丝韵看起来清瘦，但力气不小——她想起青璃学园体育课上林丝韵的表现，确实不算差。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座位上还放着两个暖手宝。
“怕你们冷，特意准备的。”林丝韵坐进驾驶座，指了指后座的暖手宝，“路上大概二十分钟，你们可以休息一下。”
车子平稳地驶出酒店停车场。墨月好奇地打量着车内装饰——很简洁，没有多余的摆件，只有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平安结，和仪表盘旁边放着一小瓶车载香薰，是淡淡的柑橘味。
“丝韵姐姐，你开车好稳啊。”墨月说。
“去年暑假考的驾照，开得多了就稳了。”林丝韵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S市的路，半年下来差不多熟了。”
“丝韵也是在青璃，怎么有时间……”墨清池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笨问题——林丝韵父母是澄心美术馆实际控制方，她自然有不同于普通学生的自由度。
林丝韵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课业可以调整，展览的时间不能等。而且青璃的课程安排本来就有弹性。”
她说得很自然，但墨清池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大的协调和努力。既要维持学业，又要负责这么重要的展览，林丝韵的十八岁和大多数人的十八岁截然不同。
“那丝韵姐姐现在多大啊？”墨月突然问。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墨清池想制止妹妹，但林丝韵已经回答了：“十九，和你们差不多。我生日在一月，刚过去不久，比你们大几个月吧？”
“我姐姐是十八岁，我……”墨月算了算，“我也十八岁！只比姐姐小几天！”
她说“只比姐姐小几天”时语气特别骄傲，好像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林丝韵从后视镜看了墨清池一眼，眼中带着询问。
墨清池无奈地点头：“是真的。月儿是晚产儿，实际上我们生日就差几天。”
“那月儿也很厉害。”林丝韵说，“能跟上姐姐的节奏不容易。”
这话说得很巧妙，既认可了墨月，又没有否定她们的年龄差距带来的实际差异。墨月果然很高兴，坐直了身子：“我会努力长大的！”
林丝韵笑了：“不用太着急长大，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车子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小区。冬日的小区里，常绿植物依旧郁郁葱葱，几株梅花已经含苞待放。楼房不高，都是六层的小高层，外观简约现代。
“到了。”林丝韵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我家在五楼，有电梯。”
她帮姐妹俩拿出行李，刷卡进入电梯。电梯里很干净，镜子擦得锃亮，能清晰地映出三个同龄女孩的身影——如果不考虑气质上的差异，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周末相约去同学家玩的普通女大学生。
“丝韵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墨月看着电梯楼层指示灯，好奇地问。
“嗯，父母买的，说是……给我在S市读高中期间住。”林丝韵顿了顿，耳朵微微泛红，“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住宿舍不习惯。”
这个细微的害羞表情让墨清池有些意外。工作中的林丝韵总是从容不迫，此刻提到父母的关系，却露出了十九岁女孩该有的模样。
电梯在五楼停下。门打开，是一条安静的走廊，只有三户人家。林丝韵走到中间那户，用指纹锁开了门。
“请进。”
门打开的那一刻，墨清池有些意外。
她想象中的林丝韵的家，应该像她的办公室一样，整洁、简约、一丝不苟，甚至可能有些冷清。但眼前的客厅，却出乎意料的……有生活气息。
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小区花园的景色。家具以原木色和米白色为主，简洁但不冷淡。沙发上堆着几个柔软的抱枕——其中一个竟然是卡通造型的，和整体的简约风格不太搭，但莫名可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光脚踩上去一定很舒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几幅画——不是名家作品，更像是手绘的风景和抽象画，色彩柔和，笔触自由。墨清池认出其中一幅的风格，和青璃学园艺术节上某位学姐的作品很像。
墙角摆着一盆高大的琴叶榕，长势很好，叶片油绿。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放着几盆多肉，胖嘟嘟的很可爱。
“随便坐。”林丝韵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要换拖鞋吗？有新的。”
她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崭新的毛绒拖鞋，浅灰色的，看起来很暖和。
墨月换了鞋，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眼睛四处张望：“丝韵姐姐，你家好漂亮啊！比酒店好多了！”
“谢谢。”林丝韵脱下羽绒服挂好，耳根还带着刚才未褪尽的红晕，“你们先坐，我去烧点热水。想喝什么？茶？咖啡？还是热可可？”
“茶就好。”墨清池说。
“我要热可可！”墨月举手。
林丝韵笑了：“好，都有。”
她走进开放式厨房。厨房也很整洁，但能看出使用痕迹——料理台上放着常用的厨具，冰箱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字迹工整，大概是待办事项。窗台上还放着两盆小多肉，胖嘟嘟的很可爱。
墨清池在沙发上坐下，感受着沙发的柔软。她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艺术杂志，旁边还有一支笔和便签纸，似乎是林丝韵昨晚看的。杂志旁边，还放着一本青璃学园的教材——《艺术史概论》。
“清池。”林丝韵在厨房叫她，声音比平时轻软些，“要不要先看看房间？把行李放进去。”
“好。”
林丝韵擦干手走出来，带她们走向走廊：“这边是主卧，我的房间。这边是书房，我学习的地方。这间是客房，你们住。”
她推开客房的门。
房间比墨清池想象的要大。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米白色的床品，看起来柔软舒适。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简约的台灯和一个小闹钟。靠窗的位置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空着，大概是留给客人使用的。最贴心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型的衣帽间，足够放两个人的衣物。
“被子够厚吗？”林丝韵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边缘——这是墨清池第一次注意到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冬天S市湿冷，我怕你们不习惯。”
“看起来很暖和。”墨清池说。
墨月已经扑到床上试了试：“好软！比酒店的床舒服多了！”
林丝韵看着她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耳根的红晕也渐渐褪去：“喜欢就好。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我准备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浴巾在架子上，粉色的是月儿的，蓝色的是清池的。”
她想得很周到，连颜色都区分好了。
“谢谢。”墨清池由衷地说。
“不用客气。”林丝韵摇摇头，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你们能来，我……挺高兴的。真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认真，但又带着一丝十九岁女孩邀请朋友来家玩时特有的、不太熟练的真诚。墨清池忽然意识到，虽然林丝韵在工作中表现得成熟干练，但在私人交往中，她可能和自己一样，还在学习如何与人自然地相处。
“那你们先整理行李，我去准备喝的。”林丝韵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一关上，墨月就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姐姐！丝韵姐姐家太好了！比酒店还舒服！”
“嗯。”墨清池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衣物，“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珍惜，不要给丝韵添麻烦。”
“我知道！”墨月跳起来帮忙，“我会很乖的！”
姐妹俩一起整理行李。墨清池把衣服挂进衣帽间，墨月特意带了一小束干花，插在随身带的小花瓶里，放在床头柜上。
“这样房间就有生气了！”她满意地说。
整理完行李，墨清池环顾房间。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但房间里很温暖。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花园里散步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
这十天发生了太多事——展览的忙碌，王雅君的背叛，深夜的追踪，紧张的应对……而现在，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她们住进了同学的家，开始了几天完全不同的生活。
“姐姐，你说丝韵姐姐平时一个人在家都做什么啊？”墨月问。
“学习，工作，休息吧。”墨清池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可能也会觉得孤单。”墨清池轻声说，“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
墨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那我们这几天好好陪她。”
敲门声响起，很轻。
“可以进来吗？”是林丝韵的声音。
“请进。”
门开了，林丝韵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是三杯热饮——两杯茶，一杯热可可，还有一小碟饼干。
“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她把托盘放在书桌上，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像工作时那么行云流水，“整理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已经好了。”墨清池说，“谢谢。”
林丝韵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她换了家居服——米白色的针织衫和灰色长裤，头发也放下来了，柔软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甚至比在学校时显得更……柔和。
“月儿，热可可好喝吗？”她问。
墨月捧着杯子，满足地点头：“好喝！丝韵姐姐冲的可可和姐姐冲的一样好喝！”
“那就好。”林丝韵笑了，这次笑得很放松，“我怕太甜或者太淡。”
三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热饮。窗外的光线渐渐亮了些，虽然还是阴天，但云层似乎薄了些。
“丝韵，”墨清池放下茶杯，“这几天真的不会打扰你吗？如果你有事要忙，不用特意陪我们，我们可以自己逛逛。”
“不会打扰。”林丝韵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我这几天确实没什么安排。而且……实话实说，我也需要休息。这次的展览，还有学校的作业……”
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那是十八岁女孩不该有的疲惫，但出现在她脸上却毫不违和。
“那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墨月认真地说，“我姐姐最会写作业了！她可以一坐好几个小时！”
墨清池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林丝韵被逗笑了，这次笑出了声，很轻，但很真实：“那很好。我有时候也需要有人一起学习。”
喝完热饮，林丝韵带她们熟悉了一下房子的其他地方。书房里果然如墨清池所料，整洁有序，书架上摆满了艺术类书籍和专业资料，但也有不少大学教材和参考书。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摊开的是青璃学园这学期的课程论文。
“学习的地方，有点乱。”林丝韵说，耳根又有些泛红。
“一点都不乱。”墨清池说，“很整齐。”
“那是因为我昨晚收拾过了。”林丝韵坦白，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平时更乱。”
她的坦白让墨清池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原来林丝韵也会为了朋友来访而特意收拾房间，也会在提到自己不够完美时害羞。这些细节，让她从那个遥远优秀的“林同学”，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丝韵”。
回到客厅，三人坐在沙发上。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些，但室内温暖明亮。
“那，”林丝韵看了看时间，“我们中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家里有食材，我可以做。或者……”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些：“或者我们可以叫外卖。我其实……不太会做饭。”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带着十九岁女孩承认自己不足时特有的羞赧。墨清池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在家吃吧。”墨清池说，“我可以帮忙。”
“我也可以！”墨月举手。
林丝韵看着她们，眼睛亮了起来：“好。”
那一刻，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十九岁女孩，邀请朋友在家吃饭，期待着一次普通的、温暖的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