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时，窗外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三个人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同一条毛毯，面前茶几上的零食盘空了，只剩几片饼干屑。
“结局真好。”墨月揉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电影带来的感动，“虽然很平淡，但很温暖。”
林丝韵按暂停键，片尾曲还在继续。她伸手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柔和的光线瞬间充满客厅。“我也喜欢这种淡淡的治愈感。不需要太多戏剧冲突，就是日常生活的美好。”
墨清池从毛毯里坐直身体，看了眼手机：“快六点了。”
“晚上想吃什么？”林丝韵问，“中午在家吃了，晚上要不要出去？我知道几家不错的餐厅。”
墨月立刻来了精神：“出去吃！我想吃热乎乎的锅子！”
“火锅？”林丝韵想了想，“有一家老字号铜锅涮肉，冬天吃特别暖和。不过要排队，现在去可能……”
“现在就去！”墨月跳起来，“排队也没关系！”
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墨清池无奈地笑了：“那就去吧。不过要穿厚点，晚上会更冷。”三个女孩各自回房间换衣服。墨清池选了厚实的毛衣和羽绒服，墨月则翻出了最保暖的装备——连帽羽绒服、围巾、手套，全副武装。林丝韵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配深灰色围巾，简洁优雅。
“丝韵姐姐穿这么少不冷吗？”墨月看着林丝韵单薄的装扮，担心地问。
“习惯了。”林丝韵笑笑，“而且餐厅和车里都有暖气，路上走不了几步。”
车子驶出小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冬夜的S市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树木上挂满了装饰灯，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商店橱窗里也布置着圣诞和新年装饰——虽然节日已经过去，但喜庆的氛围还在。
“好漂亮！”墨月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今年市里搞了灯光工程。”林丝韵一边开车一边说，“说是要打造冬季旅游亮点。效果确实不错。”
铜锅涮肉店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店面不大，但门口已经排起了队。林丝韵停好车，三个人走到店门口时，前面还有七八桌在等位。
“要等多久啊？”墨月看着排队的人群。
“大概半小时。”林丝韵看了眼店门口的电子屏，“冬天这家店特别火。不过……”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厨师服的胖大叔从店里出来，看到林丝韵立刻笑了：“小林来啦！带朋友吃饭？”
“王叔，麻烦您了。”林丝韵礼貌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你爸妈前天还来呢！”王叔热情地把她们往店里让，“正好有个小包间刚收拾出来，你们坐那儿！”
就这样，她们跳过了排队，直接被领进了一个温馨的小包间。包间不大，刚好能坐四五个人，墙上挂着老照片，桌上摆着传统的铜锅，炭火已经点上了，锅里清汤翻滚，冒着热气。
“谢谢王叔。”林丝韵说。
“谢啥！你爸妈是老顾客了，从小看你长大的！”王叔摆摆手，“还是老样子？羊肉、白菜、豆腐、粉丝？”
“嗯，再加一份手擀面，三份麻酱料。”
“好嘞！马上来！”
王叔离开后，墨月小声说：“丝韵姐姐认识老板啊？”
“嗯，这家店开了三十多年了，我爸妈年轻时就常来。”林丝韵脱掉外套挂好，“后来我出生了，他们就抱着我来。王叔还记得我小时候不爱吃羊肉，专门给我做牛肉丸子。”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常，但墨清池能听出其中的温暖。那是属于一个家庭的、延续了三十多年的记忆。
食材很快上来了。新鲜的羊肉片红白相间，在盘子里卷成漂亮的花朵形状。白菜嫩绿，豆腐白嫩，粉丝晶莹剔透。麻酱料调得浓稠适中，上面撒着葱花和香菜。
铜锅里的汤滚开了。林丝韵先下了几片羊肉：“羊肉要涮着吃，变色就捞，不然就老了。”她示范着夹起一片羊肉，在滚汤里轻轻涮了几下，肉片从鲜红变成浅褐色，然后蘸上麻酱料，送入口中。动作熟练自然，显然来过很多次。
墨月学着她的样子涮肉，但因为动作太慢，肉片在锅里待久了，捞出来时已经有点老。她不气馁，又试了一次，这次掌握了火候，涮出来的肉鲜嫩多汁。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墨清池安静地涮着菜，看着铜锅里升腾的热气，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心里有种难得的安宁。这十天太紧张了，现在能这样和朋友、妹妹一起吃顿热乎乎的火锅，感觉像是一场犒劳。
“清池，试试这个。”林丝韵把涮好的羊肉夹到墨清池碗里，“这家的羊肉特别新鲜，每天从内蒙空运来的。”
墨清池尝了一口，确实鲜嫩，没有膻味，只有羊肉本身的醇香。“很好吃。”
“对吧。”林丝韵笑了，又下了一些白菜和豆腐，“冬天吃火锅最舒服了。”
三个人边吃边聊。话题从电影聊到学校，从展览聊到寒假计划。林丝韵难得地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她在青璃学园最喜欢的一门课，她小时候学钢琴的糗事，她第一次独立策展时的紧张。
“其实这次展览我也很紧张。”她夹起一片豆腐，轻轻吹凉，“虽然之前参与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全权负责。特别是‘今朝阁’那边一直在施压……”
她顿了顿，看向墨清池：“多亏了你。真的。”墨清池摇头：“是你准备充分，应对得当。”
“不，是你提醒了我很多细节。”林丝韵认真地说，“包括王雅君的事，如果不是你发现了图纸上的异常，我可能到现在还在怀疑小张。”
提到王雅君，气氛微妙地沉了一下。但林丝韵很快转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你们寒假还有什么计划？除了在S市这几天。”
墨月抢答：“回去后姐姐要教我画画！她说要教我工笔基础！”
“哦？清池还会教画？”
“只是些基础。”墨清池说，“我自己也在学习。”
“那已经很厉害了。”林丝韵说，“我记得你在青璃的绘画课成绩很好。”
三个人就这样聊着，吃着，笑着。铜锅里的汤加了一次又一次，羊肉加了一盘又一盘。窗外夜色渐深，但包间里温暖如春。
最后是手擀面。服务员把面条端上来时，面条还是生的，需要自己下锅煮。林丝韵把面条下进已经煮了很多食材、味道浓郁的汤里，煮了三分钟，捞出来分到三个碗里，再浇上汤，撒上葱花。
“尝尝，这是精华。”她说。
面条吸收了汤底的鲜美，劲道爽滑。三个人安静地吃着面，偶尔交换一个满足的眼神。
吃完火锅，全身都暖洋洋的。结账时王叔坚决要给打折，林丝韵拗不过，只能收下。
走出店门，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但因为刚吃过火锅，反而觉得凉爽舒服。街道上行人不多，但两旁的灯光很亮，把一切都照得温暖。
“要不要走走？”林丝韵提议，“前面有个小公园，晚上灯光很漂亮。”
“好呀！”墨月立刻同意。
三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火锅店的温暖还留在身体里，冬夜的寒冷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墨月走在中间，一手挽着姐姐，一手想挽林丝韵，又有些不好意思。
林丝韵察觉到了，主动伸出手臂：“冷吗？”
墨月立刻挽住，开心地笑了：“不冷！吃得好饱，走走路正好！”
小公园确实很漂亮。树木上挂满了星星灯，草地上布置着发光的动物雕塑——发光的兔子、鹿、松鼠，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梦幻。一个小型的人工湖结了薄冰，冰面上倒映着灯光，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真美。”墨清池轻声说。
“市里每年冬天都会布置。”林丝韵说，“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看这些灯。那时候觉得，冬天因为有这些灯，都不那么冷了。”
三个人在公园里慢慢走着。墨月看到一只发光的兔子雕塑，兴奋地跑过去拍照。林丝韵和墨清池站在湖边，看着冰面上的倒影。
“清池。”林丝韵忽然说。
“嗯？”
“谢谢你今天来。”她说得很轻，“不只是今天，是这十天，是……所有。”
墨清池转头看她。灯光下，林丝韵的侧脸柔和，眼中有着温暖的光。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还有，也谢谢你。”墨清池说，“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么重要的展览，让我……学到了很多。”
“不，是你让我学到了很多。”林丝韵认真地说，“关于责任，关于坚持，关于……如何在压力下保持本心。”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这一刻，不需要太多言语。
墨月拍完照跑回来，脸蛋红扑扑的：“姐姐！丝韵姐姐！那边还有发光的秋千！我们可以去玩吗？”
“秋千？”林丝韵有些意外，“冬天还有秋千？”
“去看看！”墨月拉着她们往公园深处走。
果然，在一片空地上，有几个秋千——不是普通的秋千，而是发光的秋千。秋千架和绳索上都缠绕着暖黄色的灯串，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已经有几个孩子在玩了，笑声清脆。
“我们也可以玩吗？”墨月眼睛亮晶晶的。
林丝韵看了看那几个孩子，又看了看墨月期待的眼神，笑了：“当然可以。我们也是‘孩子’啊。”
这话说得有些调皮，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沉稳的林丝韵。墨清池看着她，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林丝韵最真实的一面——在褪去工作、责任、家族期待后，一个简单的、会想玩秋千的女孩。
三个人走向秋千。墨月第一个坐上去，林丝韵轻轻推她。秋千荡起来，灯串划出温暖的光弧。墨月的笑声在冬夜里格外清脆。
“清池，你也来。”林丝韵说。
墨清池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另一个秋千。林丝韵推她，一开始轻轻地，然后慢慢用力。秋千越荡越高，风在耳边呼啸，灯光在眼前连成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墨清池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所有的烦恼、压力、伪装，都被甩在了身后。只剩下这一刻的自由和快乐。
“高一点！再高一点！”墨月在旁边喊。
林丝韵笑了，用力推着两个秋千。她自己后来也坐上了第三个秋千，三个人并排荡着，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玩累了，三个人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公园里人渐渐少了，灯光依旧温暖。
“今天真好。”墨月轻声说。
“嗯。”林丝韵点头，“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墨清池看着夜空中隐约可见的星星，感受着秋千轻轻的晃动，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满足感。
回程的路上，三个人都有些累了。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墨月靠在姐姐肩上，几乎要睡着了。林丝韵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姐妹俩，眼中有着柔和的笑意。
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墨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坚持洗漱。林丝韵给她准备了新的牙刷和毛巾，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
各自回房前，林丝韵站在客房门口，轻声说：“晚安。”
“晚安。”墨清池说。
“晚安丝韵姐姐！”墨月迷迷糊糊地说。
门关上了。墨清池帮妹妹盖好被子，自己却没什么睡意。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寂静的冬夜，心里充满了温暖。
这一天，从一起做饭，到看电影，到吃火锅，到逛公园，到荡秋千……每一个瞬间都很简单，但拼凑起来，却成了记忆中闪亮的一天。
而在隔壁房间，林丝韵也站在窗前。她看着窗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房子，今晚不再空旷，不再安静。有了朋友的笑声，有了生活的气息。
她想起父母说过的话：“丝韵，你要学会交朋友，学会生活，而不只是工作和责任。”
也许，她正在学习。
夜色渐深，三个女孩各自进入梦乡。而在梦中，也许还会有火锅的热气，秋千的灯光，和朋友们温暖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