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拙政园度过宁静的一天后,第三天早晨,林丝韵提议去郊外的灵岩山走走。
“山不算高,但视野很好。山顶有个小亭子,能看到整个S市。”早餐时,她一边倒牛奶一边说,“不过昨晚下过小雨,山路可能有点滑,要穿防滑的鞋子。”
墨月立刻兴奋起来:“爬山!我喜欢爬山!”
墨清池看向窗外。昨夜确实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天空是洗过的灰蓝色,云层很薄,隐约能看见阳光试图穿透的痕迹。“今天应该不会下雨了。”
“嗯,天气预报说阴转多云。”林丝韵递过来一片烤好的面包,“我们早点出发,中午前下山,在山下的农家乐吃饭。”
上午九点,三人驱车前往灵岩山。车子驶离市区后,景色逐渐变得开阔。路两旁是冬日的田野,收割后的稻茬还留在地里,湿漉漉地泛着光。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像淡墨晕染的画卷。
“灵岩山不高,只有三百多米。”林丝韵开着车,语气平稳,“但山势很特别,有很多奇石和古树。冬天去,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致。”
车子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停稳。一下车,山间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停车场里车不多,毕竟是工作日,又是冬天。
“走吧。”林丝韵背上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些水和零食,“路不难走,都是修好的石阶。但下雨后确实有点滑,大家小心。”
山路确实是石阶铺就的,宽阔平整,蜿蜒向上。石阶边缘长着青苔,被雨水浸湿后颜色深绿,像铺了一层绒毯。路旁的树木多是常绿乔木,叶子在冬雨中洗得油亮。偶尔有几株落叶树,光秃秃的枝干伸向天空,姿态苍劲。
刚开始的一段路,三个人并排走着。墨月走在中间,话最多,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石缝里钻出的小草,树枝上跳跃的松鼠,远处山谷里升腾的雾气。
“看!那里有瀑布!”她指着前方。
确实,山腰处有一处小瀑布。冬天的水量不大,水从岩石上淌下来,形成细长的白练,在灰色岩石的映衬下格外清晰。水声潺潺,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清脆。
“这叫‘细水长流’。”林丝韵停下脚步,看着瀑布,“冬天水小,但不会断。就像有些东西,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持续不断就好。”
她说话时气息平稳,爬了这么一段山路,脸上连红晕都没有。墨清池也是,这点山路不算什么。倒是墨月,因为太兴奋,说话又多,已经有些微喘了。
继续往上走。山路渐渐变陡,石阶也变窄了。三个人不再并排,改成林丝韵在前,墨清池断后,墨月在中间。
“累的话就说,我们可以休息。”林丝韵回头对墨月说。
“不累!”墨月摇头,但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转弯。这里的石阶特别陡,而且因为背阴,常年照不到阳光,青苔长得特别厚实。林丝韵先上去,然后转身伸手:“月儿,拉着我的手。”
墨月握住她的手,借力跨上那级台阶。轮到墨清池时,林丝韵的手还伸在那里。墨清池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林丝韵的手很稳,手心干燥温暖,轻轻一拉,墨清池就上来了。
“谢谢。”墨清池松开手。
“不用。”林丝韵也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但墨清池注意到,她的耳根微微泛红了。
山路越来越陡,景致也越来越好。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山下的田野、村庄,还有远处S市的高楼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休息一下吧。”林丝韵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停下,从背包里拿出水,“这里视野好。”
三个人坐下喝水。山风吹来,带着寒意,但爬了这么久的山,反而觉得凉爽舒服。墨月拿出手机拍照,林丝韵和墨清池安静地看着风景。
“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来爬山。”林丝韵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他说爬山就像做学问,不能急,要一步一步来。有时候走得太快,反而会错过路上的风景。”
她说话时侧对着墨清池,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在她的侧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有那么一瞬间,墨清池觉得眼前的林丝韵和平时不太一样——不是那个在展览中运筹帷幄的林小姐,也不是那个在青璃学园里总是一丝不苟的林同学,而是一个会回忆童年、会在山间感叹的普通女孩。
休息够了,继续往上走。越接近山顶,路越陡。有一段路甚至没有石阶,只有被人踩出来的泥土小径,因为下雨变得泥泞湿滑。
“小心这里。”林丝韵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泥土很滑。”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是墨月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月儿!”墨清池眼疾手快地拉住妹妹,但因为惯性,自己也失了平衡。
电光石火间,走在最前面的林丝韵猛地转身,一只手抓住路旁的树干,另一只手伸出去,正好接住了向后倒的墨清池。
冲击力不小,林丝韵抓住树干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她稳稳地撑住了。墨清池整个人撞进她怀里,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山风在耳边呼啸,远处传来鸟鸣。墨清池能闻到林丝韵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洗衣液的味道,很干净。她的脸贴在林丝韵的肩膀上,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起伏,还有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
林丝韵的手还扶在墨清池的腰上,隔着厚厚的冬衣,依然能感觉到她手的温度和力道。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
“没事吧?”林丝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
墨清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直身体,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没事。谢谢。”
林丝韵也松开了手,但动作有些慢。她低头检查墨清池的脚:“扭到了吗?”
“没有。”墨清池活动了一下脚踝,“就是滑了一下。”
另一边,墨月也站稳了,脸色有些发白:“对不起姐姐,我不小心……”
“没事。”墨清池拍拍妹妹的肩膀,“下次小心点。”
这个小插曲过后,三个人都更加小心了。林丝韵走得更慢,每一步都踩实了才继续。遇到特别滑的地方,她会先过去,然后转身伸手:“拉着我。”
这次,墨清池没有迟疑,握住了她的手。林丝韵的手很稳,手指修长,握住的时候有一种安心的力量。墨月也学乖了,每一步都踩在姐姐和林丝韵踩过的地方。
就这样,三个人手拉手,慢慢往上走。山风更大了,吹得头发飞舞,但手心传来的温暖,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终于,在上午十一点左右,他们登上了山顶。
山顶确实有个亭子,不大,但位置极佳。站在亭子里,三百六十度无遮挡,整个S市尽收眼底。远处的长江像一条银灰色的带子,蜿蜒流过城市。高楼大厦在薄雾中显得朦胧,而近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在冬日的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色调。
“好美。”墨月惊叹。
林丝韵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姐妹俩。她的呼吸已经平稳,只是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个人在亭子里休息,看风景,喝水,吃林丝韵带的饼干。谁也没有提刚才山路上那个短暂的拥抱,但那个瞬间已经留在了记忆里——那种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那种相互扶持的温暖,那种贴近时能感受到的心跳。
下山时,他们选了另一条路。这条路更平缓,但绕得远一些。沿途的景色也不同——更多竹林,更多溪流,更多奇形怪状的岩石。
“灵岩山的岩石很有名。”林丝韵指着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你看,像不像一只蹲着的狮子?”
确实,那块岩石的形态很奇特,像极了猛兽的轮廓。大自然的神奇造化,让人叹为观止。
下山的路走得轻松。经过刚才的意外,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更深的默契。林丝韵还是会走在前面,遇到难走的地方会回头提醒,但不再伸手。墨清池也会更注意妹妹的脚下,时不时扶她一下。
中午十二点半,他们回到了山脚下。林丝韵说的那家农家乐就在停车场旁边,是个很朴实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菜,养着鸡,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板娘认识林丝韵:“小林来啦!好久不见!”
“张婶。”林丝韵微笑,“三个人的位置,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快进来,外面冷!”
农家乐的菜都是家常菜,但用料新鲜,味道质朴。清炒时蔬是刚从地里摘的,鸡汤是土鸡炖的,连米饭都带着稻谷的香气。爬了一上午的山,三个人都饿了,吃得格外香。
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的阳光很珍贵,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山间的寒意。老板娘端来热茶,三个人就坐在竹椅上,慢慢地喝,慢慢地聊。
“今天真好。”墨月眯着眼睛,像只晒太阳的猫。
“嗯。”林丝韵点头,“爬山,看风景,吃农家菜——简单,但充实。”
墨清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院子里的菜地。白菜长得很好,绿油油的;萝卜叶子也茂盛,下面应该藏着饱满的果实。这种简单的生活,有种踏实的美。
回程的路上,墨月在车里睡着了。林丝韵开得很稳,车速均匀。墨清池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郊野逐渐变成城市。
“清池。”等红灯时,林丝韵忽然开口。
“嗯?”
“今天……对不起。”她看着前方,声音很轻,“在山路上,我……”
“你救了我。”墨清池打断她,“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林丝韵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嗯。”
车子继续前行。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冬日的黄昏来得早,才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回到林丝韵家时,墨月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被姐姐牵着上楼。林丝韵打开门,屋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累了吧?”她问。
“有点。”墨清池承认。爬山确实消耗体力,尤其是经历了那个意外后,精神上也有些疲惫。
“那晚上简单吃点,早点休息。”林丝韵说,“我去煮面。”
“我帮你。”
“不用,你休息。”
但墨清池还是跟着进了厨房。两个人一起煮面,动作默契——一个人烧水,一个人洗菜;一个人下面,一个人调汤。没有太多言语,但很和谐。
晚饭后,墨月早早去洗澡睡觉了。客厅里只剩林丝韵和墨清池。电视开着,但声音调得很低,谁也没认真看。
“清池。”林丝韵再次开口。
墨清池看向她。
“今天……”她顿了顿,“我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爬山,一起看风景。”
她说得很简单,但墨清池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不只是说爬山,是说这一切,这三天,这段时光。
“我也是。”墨清池轻声说。
林丝韵笑了,那笑容很浅,但很真实。她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只是端起茶杯:“喝茶吧,要凉了。”
那一夜,墨清池睡得很沉。梦里没有山,没有路,只有一片温暖的黑暗,和一双稳稳接住她的手。
而隔壁房间,林丝韵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手里握着已经凉了的茶杯。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山风的声音,手心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