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早晨，墨清池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有了收拾行李的痕迹。
昨天买的新衣服已经叠好放在行李箱里，那件米白色开衫单独放在最上面，像是对这趟旅程的纪念。窗外的阳光很好，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离愁——不是因为即将离开这座房子，而是因为即将结束这四天来某种珍贵的、临时的生活。
“姐姐，寒假只剩几天了……”墨月坐在床边，手里抱着昨天买的粉蓝色毛衣，语气里满是不舍，“我们不能再多待一天吗？”
“该回去了。”墨清池整理着洗漱用品，动作很轻，“而且也不能一直打扰丝韵。”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这间客房她们只住了四天，却已经有了生活的痕迹——床头柜上放着墨月带来的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昨天在路边采的枯枝，竟也别有韵味；书桌上摆着她们这几天看的书；卫生间里，粉色和蓝色的毛巾整齐地挂着，像一对安静的伙伴。
“可是……”墨月还想说什么，门被轻轻敲响了。
“可以进来吗？”林丝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平时轻软些。
“请进。”
门开了，林丝韵站在门口。她今天穿得很简单——浅米色的羊绒衫，深灰色长裤，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没有化妆，看起来比平时更柔和。她手里端着早餐托盘，上面有煎蛋、烤面包、水果，还有三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想着你们今天要走，就做了早餐。”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听你们说来接你们的人十点到，还有时间。”
墨清池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谢谢。”
“不客气。”林丝韵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姐妹俩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这几天……过得真快。”
空气安静了一瞬。窗外传来小区里孩子们玩耍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一切都如常，但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
三个人坐在房间里吃早餐。煎蛋依旧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微焦，蛋黄完整；面包烤得外酥内软；牛奶温得刚好。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像在珍惜这最后一顿一起吃的早餐。
“丝韵姐姐，”墨月忽然开口，声音很小，“我们走了，你会不会觉得房子里太安静？”林丝韵手里的叉子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墨月，又看看墨清池，然后很认真地点头：“会。”
这个简单的回答，却让墨月的眼眶有些红了。她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面包，仿佛这样就能把情绪咽下去。
早餐后，继续收拾行李。其实东西不多，但墨月收拾得很慢，每放一件东西都要多看几眼。那只在商场抓到的熊猫玩偶被她抱在怀里，说要一直抱着上车。
“都收拾好了吗？”林丝韵问，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有没有落下什么？”
“应该没有了。”墨清池环顾房间。这四天，这间客房从陌生变得熟悉，从整洁的客房变成了她们的临时小窝。现在要离开了，竟有些不舍。
林丝韵帮她们把行李箱搬到客厅。客厅还保持着昨天晚上的样子——茶几上放着没喝完的茶，已经凉了；电视遥控器在沙发缝里露出一角。一切都像普通的一个早晨，只是今天她们要离开了。
九点五十，门铃响了。
林丝韵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整洁的深蓝色夹克，手里拿着车钥匙，正是当初送她们来的那位司机小陈。
“林小姐，早上好。”小陈礼貌地点头，看到墨清池和墨月时露出笑容，“清池小姐，墨月小姐，我来接你们回去。”
“麻烦你了。”墨清池说。
“应该的。”小陈很自然地接过两个行李箱，“车在楼下，我先把行李拿下去。”
他动作利落，很快就把行李箱搬了出去。门再次关上时，客厅里只剩三个人。
空气突然安静了。
墨月看看姐姐，又看看林丝韵，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林丝韵站在玄关处，手指轻轻搭在门把手上，目光落在姐妹俩身上。
“丝韵，”墨清池先开口，“这几天……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林丝韵摇头，声音很轻，“这四天，家里很热闹。”
她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从鞋柜上拿起一个小纸袋：“路上吃。我烤了点饼干，你们带着。”
纸袋里是手工饼干，形状不太规则，但香气扑鼻。墨月接过纸袋，抱在怀里，眼眶又红了。
“月儿，”林丝韵看向她，语气温柔，“回去要好好画画，你很有天赋。”
“嗯！”墨月用力点头，“我会画很多画，下次给丝韵姐姐看！”
“好，我等着。”
又是一阵沉默。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小陈在等了。
“那我们……”墨清池说。
“等等。”林丝韵忽然打断她。
她走到墨月面前，张开手臂：“抱一下？”
墨月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丝韵姐姐，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林丝韵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很温柔。
这个拥抱持续了几秒。松开时，墨月的眼睛湿湿的，但她努力笑着：“姐姐，你也抱抱丝韵姐姐！”
墨清池看向林丝韵。林丝韵也看着她，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感谢，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两人走近。墨清池伸出手，林丝韵也伸出手。她们拥抱在一起。
这个拥抱和刚才的不同。墨月的拥抱是热烈而直接的，像孩子对喜欢的人的依恋。而这个拥抱，是温和而克制的，却同样真挚。
墨清池能闻到林丝韵身上淡淡的香气，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力道——不紧，但很稳。她的下巴轻轻搁在墨清池的肩上，呼吸很轻。
“清池，”林丝韵在她耳边轻声说，“保持联系。”
“嗯。”墨清池应道，“你也是，别太拼。”
她们松开彼此。林丝韵的耳根有些泛红，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走吧，别让司机等太久。”
三人一起下楼。小陈已经把车后备箱关好，站在车旁等候。看到她们下来，他打开后车门。
墨月先上车，抱着她的熊猫玩偶和饼干纸袋。墨清池站在车旁，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楼，看了一眼站在单元门口的林丝韵。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穿着米色羊绒衫站在那里，身影有些单薄，但站得很直。
“上车吧，小姐。”小陈轻声说。
墨清池坐进车里。车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分界线，隔开了里面和外面。
车子缓缓启动。墨清池透过车窗看向林丝韵，林丝韵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林丝韵轻轻挥手。
墨月趴在车窗上，用力挥手：“丝韵姐姐再见！我们会再来的！”
林丝韵点头，也挥手。她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车里安静下来。墨月抱着玩偶，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小声说：“姐姐，我有点难过。”
“嗯。”墨清池应道，目光还停留在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的方向。
“但是寒假只剩几天了，”墨月转过头，努力振作起来，“我们回去后可以给丝韵姐姐打电话！还可以视频！”
“对。”墨清池点头。
车子驶上高速，S市的轮廓在车窗外渐渐模糊。墨清池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这四天的画面——
一起做饭的厨房，阳光下的拙政园，山路上那个意外的拥抱，商场里分享的食物，客厅里一起看的电影，还有刚才分别时的拥抱。
这些画面很平常，却温暖得让人不舍。
“清池小姐，”小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墨清池睁开眼。
“那就好。”小陈笑了，“墨先生还担心你们在别人家不习惯。”
“丝韵很好。”墨清池说，“她家……很温暖。”
车子继续前行。墨月渐渐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只熊猫玩偶。墨清池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四天像一场短暂的梦。现在梦醒了，她们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比如她对林丝韵的了解，比如她们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比如这间临时小窝留给她的温暖记忆。
手机震动了一下。墨清池拿出来看，是林丝韵发来的信息：“路上小心。饼干如果碎了就别吃了，我下次做更好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墨清池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回复：“不会碎，月儿抱得很紧。谢谢。”
几秒钟后，又一条信息进来：“到了说一声。”
“好。”
墨清池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冬日的阳光很好，照在田野上，照在远处的山峦上，照在前行的路上。
寒假只剩几天了。但这四天的温暖，会像这冬日的阳光一样，照亮接下来的日子。
而那个临时的家，那个叫林丝韵的女孩，还有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都会成为记忆里珍贵的一部分——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长流，温暖而真实。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行驶，载着她们回家，也载着她们走向新的开始。
再见，S市。再见，那些温暖的日子。再见，我们的临时小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