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张周之与赵阳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沈欣怡喘着气的声音。
“你们……怎么跑得这么快！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她的声音里带着奔跑后的急促，以及被丢下的迁怒。
赵阳刚想开口解释，余光却瞥见张周之已经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他顿时也没了解释的心情，只匆匆丢下一句：“那个……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快步离开了这令人倍感窒息的高一一班教室走廊。
沈欣怡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先后消失的方向，蹙起眉，语气里满是笃定：“绝对是有什么！”
她不再犹豫，小跑着朝张周之离开的方向追去。
二人在校门口再次遇上。沈欣怡这次直接拦在了张周之面前，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坚定：“张周之，我们去喝奶茶吧。”
张周之本就因为林清悦的事心烦意乱，这下更是窜起一股无名火：“不去。”
“不行！”沈欣怡半步不退，目光紧紧锁住他，像是要把他钉在原地，“必须去！”
张周之下意识想绕过她，可她立刻横移一步，再次挡住。他调转方向，她依然如影随形。几个来回，他被这种固执的拦截搞得毫无办法，终于认命般地抬手扶住额头，声音里满是无奈的妥协：“……快一点吧，我还要做饭。”
---
“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沈欣怡对店员说完，转向张周之，“你喝什么？”
“我不喝。”
“那就一杯无糖柠檬水。”沈欣怡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自顾自地加了一杯。
很快，她从店员手中接过两杯饮品，将那杯凝结着水珠的柠檬水递到张周之面前。
张周之看着那杯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空着的那只手摸向裤兜，准备拿钱，却被沈欣怡伸手轻轻按住。她摇摇头，眼神温软，嘴角噙着一点笑：“不用，我请你喝。”
两人走出奶茶店，沿着熟悉的街道并肩走着。午后的光被建筑物切割成块，落在身上有些懒洋洋的。
“林清悦同学……是不是生气了？”沈欣怡吸了一口奶茶，声音混着咀嚼珍珠的细微声响。
张周之也嘬了一口酸涩的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应该是。”
“为什么？”沈欣怡侧过头看他，“难道说，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我怎么会知道。”这句话像是踩中了张周之某个敏感处，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不耐。
沈欣怡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她刚才那副样子……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张周之沉默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塑料杯。
“我一直觉得，”沈欣怡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壁，“心理社真的是个很棒的地方。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超级开心。所以啊……我还不想失去心理社呢。”
接着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直直看进张周之眼里，“林清悦同学……会离开心理社吗？”
林清悦会离开心理社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冷不丁刺了张周之一下。他不知道，或者说，他拒绝去细想。宋晓燕的麻烦解决了，她似乎不再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可如果她走了，心理社……还算是心理社吗？
他看着沈欣怡眼中清晰的担忧，喉咙有些发紧，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杯柠檬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的分岔路口。
“哎呀，你看我，都说了一大堆什么胡话呀。”沈欣怡忽然干笑两声，用力摆了摆手，像是要挥散过于沉重的空气，“林清悦同学怎么可能会离开心理社呢！哈哈……明天见哦，张周之！”
她朝张周之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岔路，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张周之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后才慢慢抬起头。天空是一片了无生气的灰白，云层厚厚地堆叠着，透不出一点光。一种深切的疲惫，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今天好累。’他内心莫名冒出一个念头，‘不想做饭了。’
---
张雅推开家门，习惯性地扬声：“老弟我回来了……哎，又是开会，主任的话简直比裹脚布还……”
她的抱怨戛然而止。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顶灯，张周之正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着饭。让她愣住的是桌上的菜——明显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快餐，装在廉价的塑料盒里，色泽油润。
她放下包，走到桌边坐下，视线在弟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怎么了，老弟？”她开口，语气听起来随意，却带着精准的探询，“心理社……发生了什么吗？”
张周之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平淡：“没什么。”
张雅太了解他了。这点细微的停顿，加上这顿破天荒的外卖，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她单手撑住脑袋，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审视猎物的猫。
“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和谁吵架了？还是说你被讨厌了？还是……你惹别人生气了？”
张周之没有回答，只是埋头吃饭。但当张雅说到最后一个可能时，他瞳孔瞬间细微的放大，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张雅笑了，那笑容里有洞察，也有了然：“应该是惹人生气了吧？是……沈欣怡？赵阳？还是高思瑶？还是说……”
她换了一只手撑头，语速刻意放慢，吐字清晰：
“是林……”
名字还没念完，张周之已经“啪”地放下筷子，站起身就要离开餐桌：“我吃饱了。”
“等一下。”张雅叫住他，声音难得褪去平日的戏谑，变得温和而认真，“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就去告诉她——‘为什么我是对的，而你是错的’。如果你觉得自己错了……”
她顿了顿，看着弟弟略显僵硬的背影。
“那就去道歉吧。”
张周之的脚步停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洗漱完，他把自己摔进床里，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思绪不受控制地翻腾。
‘我真的做错了么？可是我错在哪了呢？’
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刺眼。
推送新闻的标题很醒目：「虚拟歌姬安奈酱首次龙国巡演！百万门票两小时售罄！」
‘安奈酱……陈浩然喜欢的那个二次元歌手。’张周之恍惚地想，‘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跟家里人说开？还是……依然选择了隐瞒呢？’
‘说起来，林清悦当时，是真的想治疗他来着……最后却还是让他选择了隐瞒。’
‘好烦……’
‘林清悦……到底在搞什么啊。就算一开始……确实带了点别的目的，可后来不是啊。明明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简直……狗咬吕洞宾。’
这个带着怨气的念头冒出来，却没能让心里轻松半分。他烦躁地闭上眼，把手机扔到一边。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夜色浓稠，看不到星星。
最终，今天的张周之，在一种沉闷而无处着力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