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但每一次,都要留下证据,伤痕,录音,邻居的证言,攒够了,一次送他进去。”
饶兰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瓷瓷,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爸…”
“我爸?”
苏瓷轻轻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初雪,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妈,他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想对我做那种脏事的时候,想过他是我爸吗?”
饶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眼泪又流下来。
苏瓷伸出手,握住母亲粗糙干裂的手。
少女的手柔软冰凉,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
“妈,别哭。以前是我们没办法。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软弱和忍耐换不来平安,只会让他变本加厉,我们要活下去,要活得好,就不能再怕他。”
“可我们…我们怎么斗得过他…”饶兰的声音在颤抖。
“不用我们直接斗。”
苏瓷松开手,靠回床头,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妈,你信我吗?”
饶兰看着女儿平静却异常坚定的侧脸,那眉宇间有种她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确定。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听我的。
第一,从明天开始,他再打你,别忍着,跑出去喊。
第二,想办法,哪怕少吃一口,也要偷偷攒点钱,藏好。
第三……”
苏瓷转回头,看着母亲
“我在学校的处境,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你一个孩子…”饶兰急了。
苏瓷没回答,只是问:“妈,我以前的课本和笔记还在吗?”
“在,都在那个箱子里。”饶兰指了指墙角的旧木箱。
“帮我拿过来吧。”
饶兰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了。
苏瓷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从小学到初中的课本,还有一些练习本。
她抽出初中的语文课本,翻到后面附录的诗词部分,又找出几个写满字的旧本子,那是原主苏瓷的随笔和摘抄本。
原主的字迹清秀工整,看得出来很认真。
喜欢看书,尤其喜欢诗词,私下里也模仿着写过一些稚嫩的小诗和散文。
文笔有灵气,但受限于年龄和眼界,格局不大。
够了。
有基础,有痕迹,就够了。
苏瓷合上本子,对饶兰说:“妈,我累了,想再睡会儿,你也早点休息。”
饶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收拾了碗筷,在屋子另一头用帘子隔开的小床上躺下了。
苏瓷躺下,闭上眼,她没有立刻睡着,而是在脑海中梳理着计划。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声,还有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
饶兰的身体明显僵直了。
苏大强回来了。
“砰!”
门被粗暴地踢开,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晃着走进来。
四十多岁,眼睛浑浊,胡子拉碴,正是苏大强。
他一眼看到坐起来的苏瓷,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哟,赔钱货醒了?命还挺硬。”
饶兰慌忙从床上起来,挡在苏瓷床前,声音发颤:
“她爸,瓷瓷刚好点,你…你别……”
“滚开!”
苏大强一巴掌推开饶兰,饶兰踉跄着撞在墙上。他凑到苏瓷床边,浓烈的酒臭扑面而来,混着汗味和烟味,令人作呕。
他眯着眼,打量着苏瓷苍白却精致得过分的小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磕了一下,好像更好看了?让爹看看,伤着哪了?”
说着,那只粗糙油腻的手就朝苏瓷缠着纱布的额头伸来。
苏瓷没动,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哭泣、哀求,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堆垃圾。
苏大强的手顿在半空。
这眼神让他莫名地有点发毛,随即涌起的是被冒犯的暴怒:
“瞪什么瞪!老子是你爹!”
“我知道。”
苏瓷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苏大强耳朵里
“所以,我才问你,爸,你想坐牢吗?”
苏大强愣住了。
饶兰也愣住了。
“后脑,枕部,头骨薄弱区。”
苏瓷用叙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说道
“昨天你推我那一下,如果角度再偏一点,或者力度再大一点,我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太平间,
或者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过失致人死亡,或者重伤,即使判得轻,三五年牢饭,你是吃定了。”
她微微偏头,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阴影,那张天使般纯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天真的疑惑:
“爸,为了逞一时之快,赌上下半辈子自由,值得吗?”
苏大强的酒醒了一半,脸色变幻不定。他不懂法,但坐牢、死人这些词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
尤其是苏瓷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更让人觉得…邪门。
“你…你少吓唬老子!”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老子打自己闺女,天经地义!”
“哦。”
苏瓷点点头,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那笑容纯粹,干净,像雪地里绽开的花,说出的话却让苏大强脊背发凉
“那下次,你再动手的时候,我会记得,往桌角上撞得更用力一点。
或者,找个有监控、有目击证人的地方。
爸,你说,是你的拳头硬,还是国家的法律硬?”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饶兰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苏大强瞪着苏瓷,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混合着愤怒、惊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儿,磕了一下头,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最终,他狠狠啐了一口:
“妈的,撞邪了!”
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到屋子另一头,倒在那张破沙发上,没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饶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扶着墙,看向女儿。
苏瓷已经重新躺下,背对着外面,仿佛刚才那番冰冷锋利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只有微微起伏的肩线,显示她还醒着。
月光从狭窄的窗户渗进来,落在她散在枕上的黑发上,泛起微弱的光泽。
这个世界,这个糟糕透顶又充满机会的开局。
苏瓷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得见的、冰冷而愉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