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结束后，苏瓷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城一中。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诗被不少学生抄录下来，在班级里传阅，甚至有人发到了校园论坛上，引起热议。
语文组更是将这首诗当成了范文，张明远老师不止一次在课堂上激动地点评，称其为近年来校园诗歌中难得的纯粹之作、拥有超越年龄的哲思和情怀。
苏瓷的生活却似乎没什么变化！她依然早早到校，安静学习，穿着那身旧校服，对突然增多的关注目光表现出恰当的不安和羞涩。
有人来问她写诗的灵感，她总是低着头，小声说就是随便想的，然后匆匆走开，留下一个腼腆又疏离的背影。
这让不少人觉得，她果然是那种内向敏感、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文学少女，之前的惊人表现只是灵光一现，热度也就慢慢降了下来。
但有些人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
苏瓷正在整理数学笔记，忽然感觉到一片阴影落在桌面上。
她抬头。
顾夜宸站在她桌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硬壳笔记本。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浅金色，眉眼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顾同学？”
苏瓷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声音轻轻。
教室里不少人都悄悄看了过来，顾夜宸主动找人搭话，这可是稀罕事。
“你的诗，”
顾夜宸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他特有的清冷质感，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我看了几遍。”
他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在苏瓷桌上。
苏瓷低头看去，发现那是顾夜宸自己的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上，用工整有力的字迹，抄录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全文。
在旁边还有几行简短的批注，字迹洒脱，见解独到。
“有几个地方，想和你探讨一下。”
顾夜宸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平等的、对待可交流对象的尊重。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探讨？
恐怕是试探更多吧。
想看看这首诗到底是她写的，还是从哪里抄来的？
或者，想看看她这个作者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色？
她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脸颊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笔杆：
“我…我不太懂…就是随便写的……”
“随便写，写不出这样的句子。”
顾夜宸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纸张的味道。
这个距离有点近，但并不逾矩，只是方便低声交谈。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这个意象，很有意思，你是基于什么想到的？”
他的问题很具体，也很刁钻，如果真是抄的，或者只是灵光一现，很难回答得深刻。
苏瓷垂下眼睫，看着笔记本上他抄录的诗句，沉默了几秒。
阳光照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她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然后，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柔软，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就是觉得…名字是有力量的，一个温暖的名字，就像给陌生的东西打上了熟悉的烙印。
好像拥有了名字，它就不再是遥远的、冰冷的山河，而是…可以对话的朋友。”
她抬起眼，看向顾夜宸。
那双杏眼里干干净净，映着窗外的光，清澈见底。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就经常给院子里的石头、路边的树取名字，好像那样，就不孤单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但话里透露出的孤独童年，和她此刻纤细脆弱的模样结合，瞬间击中人心。
顾夜宸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太干净了，只有纯粹的回忆，和一点点残留的、属于孩子的寂寞。
是真的？
还是演技？
他无法确定。
“原来如此。”
顾夜宸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合上。
“诗很好，以后如果还有作品，可以给我看看。”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但了解顾夜宸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极高的认可和邀请。
能让他说给我看看，意味着他将苏瓷划入了值得关注的范围。
“谢谢顾同学。”
苏瓷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笑容。
那是顾夜宸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清晰、如此完整的笑容。
唇角弯起的弧度完美，眼睛微微眯起，眼尾自然下垂的弧度显得格外无辜甜美，整张脸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纯净，温暖，不染尘埃。
像天使的微笑。
顾夜宸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被某种极致美丽且纯粹之物击中的短暂恍惚。
但他很快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依旧挺拔从容。
苏瓷目送他离开，然后低下头，继续整理笔记。
脸上那温暖的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平静的漠然。
刚才那番关于取名的解释，半真半假。
真的是原主苏瓷的童年记忆，假的是那份情感，原主或许真的孤独，但现在的苏瓷可不是原主。
不过，用来应付顾夜宸，足够了。
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内心柔软、因孤独而早慧的文学少女。
这个形象，比纯粹的天才更安全，也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放学铃响了。
苏瓷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刚下楼，就在教学楼拐角处被人拦住了。
是叶天。
他背着书包，靠在墙上，似乎等了有一会儿，看到苏瓷，他站直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有事？”
苏瓷问，语气平淡。
叶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闷闷地说：
“你…你今天跟顾夜宸说话了。”
“嗯，他问我诗的事。”
苏瓷看着他
“怎么了？”
叶天别开脸，下颌线绷紧：
“没什么，就是…你小心点，他们那种人…心思深。”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像是关心，又像是警告。
苏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走近一步，仰头看着叶天。
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嘴角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叶天，”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吃醋？”
叶天浑身一僵，猛地转回头瞪她，耳根瞬间红透：
“你胡说什么！谁吃醋了！我是怕你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哦？”
苏瓷歪了歪头，表情天真
“你觉得，我和他，谁更会卖人？”
叶天噎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纯净无辜的脸，想起那天巷子里她冰冷算计的眼神和那个假刀的局，一股寒意混杂着别的什么情绪涌上来。
“…反正你小心。”
他最后只憋出这句，转身就想走。
“等等。”
苏瓷叫住他。
叶天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爸欠彪哥的钱，具体数目和期限，还有彪哥经常活动的地方，告诉我。”
苏瓷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我的人不能绊手绊脚。”
叶天身体震了一下，猛地回头：
“你…你真能解决？”
“我说过的话，算数。”
苏瓷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
叶天盯着她看了几秒
“后面和你说”
说完这句就快步离开了。
苏瓷看着他有些仓惶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她背着书包，慢慢朝校门口走去。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身处泥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