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苏瓷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自家方向传来摔砸东西的巨响和男人粗野的叫骂，混着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巷子里几个邻居探头探脑，看见她回来，眼神复杂地缩回头去，关紧了门。
又来了。
她脚步未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抱着书包的手指微微收紧。
走到自家门前，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
“钱呢？！老子问你钱藏哪儿了？！”
苏大强嘶吼着，伴随着“砰”的一声，像是搪瓷缸子砸在墙上。
“真、真的没有了…这个月工资还没发…”饶兰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
“没法？你他妈骗鬼呢！那死丫头现在不是在学校出风头了吗？会写诗？会写诗能没钱？！肯定有人给钱！拿出来！”
“没有…真的没有……”
“不给是吧？我让你不给！”
“啊——！”
皮肉撞击的闷响，和饶兰短促的痛呼。
苏瓷站在门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叶天的号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叶天沙哑的声音传来，背景嘈杂：
“……喂？”
“我家，现在。”
苏瓷声音平静的报出地址
“十分钟内到，这是你的事。”
没等叶天回答，她挂断电话，收起手机，然后等了有一会后，抬手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方桌被掀翻在地，缺了口的碗碟碎了一地，热水瓶胆的碎片和茶叶渣混在污水中。
饶兰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嘴角渗血，正捂着肚子低声抽泣。
苏大强站在屋子中央，满脸通红，酒气冲天，手里还拎着一个空酒瓶。
看见苏瓷进来，他浑浊的眼睛立刻瞪过来：
“死丫头回来了？钱呢？！学校给你奖金了吧？拿出来！”
苏瓷没看他，先走到饶兰身边蹲下，轻声问：
“妈，伤到哪儿了？”
饶兰抓住她的手，眼泪直流，拼命摇头：
“瓷瓷…快、快出去…别管妈…”
“我问你伤到哪儿了。”
苏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饶兰愣住，下意识指了指肋下和脸颊。
苏瓷检查了一下，还好，都是皮肉伤。
她扶起饶兰，让她坐到那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然后才转身，面对苏大强。
“钱？”
她重复这个词，嘴角甚至弯起一点极淡的弧度
“我哪来的钱？”
“少他妈装！”
苏大强挥舞着酒瓶，唾沫星子乱喷
“你那什么破诗，不是出名了吗？出名了能没钱？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赶紧拿出来！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他说着，摇摇晃晃地朝苏瓷逼近，伸手就要抓她衣领。
苏瓷没躲，只是抬起眼，看着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刚好出现在那里，挡住了门外最后一点天光。
叶天到了，他喘着气，额头上还有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当他看清屋内的狼藉、角落瑟瑟发抖的饶兰、举着酒瓶面目狰狞的苏大强，
以及站在狼藉中央、身形单薄却挺直脊背的苏瓷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瓷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叶天明白了，他大步走进来，在苏大强的手即将碰到苏瓷的前一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谁他妈…！”
苏大强骂到一半，回头看见叶天阴沉的脸和比他高半个头的结实身板，酒醒了一半
“你…你谁啊？！”
叶天没说话，只是手上用力一拧。
“啊——！”
苏大强痛呼出声，酒瓶脱手，“啪”地摔碎在地上。
他想挣扎，但叶天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后颈，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整个人按在了墙上，脸贴着冰冷斑驳的墙皮。
“放开老子！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
苏大强脸被挤得变形，还在叫骂。
叶天看向苏瓷。
苏瓷走到他身边，看着墙上狼狈不堪的苏大强，轻声说：
“爸，这是我同学，他脾气不太好，手也重，你再闹，我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
她的语气那么温和，甚至带着点担忧，像在规劝不懂事的孩子。
苏大强拼命扭动，但叶天的力气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小贱人！你敢找外人打你老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瓷眼神冷了下来。
她靠近一步，凑到苏大强耳边，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
“爸，你刚才打妈，是家暴，你现在持械威胁我，是故意伤害未遂，我同学这是见义勇为，制止暴力，你觉得，警察来了，会信谁？”
苏大强身体一僵。
“还有，”
苏瓷的声音更轻，像毒蛇吐信
“你上次把我推倒撞到头，差点出人命的事，邻居诊所可都有记录，再加上今天…数罪并罚，你说，够你在里面待几年？”
苏大强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酒彻底醒了。
他看着苏瓷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天使般纯净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从这个从小打到大的女儿眼里，看到了真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那不是虚张声势。
“…我、我是你爸……”
他声音发颤，最后挣扎。
“我知道。”
苏瓷退开一步，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
“所以我才让同学别下重手，爸，以后，你喝你的酒，别碰我妈，也别碰我。
这个家，就当没我们这两个人，我们每月给你一点生活费，让你饿不死，能做到吗？”
她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大强看着叶天掐在自己后颈上、青筋微凸的手，又看看苏瓷平静的脸，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能。”
“很好。”
苏瓷对叶天点点头。
叶天松开手，苏大强瘫软在地，大口喘气，再不敢看他们。
苏瓷走到饶兰面前，蹲下：
“妈，收拾一下东西，今晚我们不住这儿。”
饶兰惊魂未定，抓住她的手：
“瓷瓷…他、他毕竟是你爸…我们、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他会活得很好。”
苏瓷语气平淡
“有酒喝就行。”
“可是…”
饶兰看着地上狼狈的苏大强，眼里还有不忍
“他以前…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妈。”
苏瓷打断她，看着她脸上的伤
“你可以留下。”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眼神平静得近乎残忍
“但下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你被打死，或者我被他毁了，选一个。”
饶兰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看着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