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苏瓷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赵宇就跟了上来。
“苏瓷，一起走吧？我正好要去市图书馆，顺路。”
赵宇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自从文艺汇演后，他对苏瓷的态度明显更亲近了些，时不时会找她讨论文学问题。
苏瓷点点头，没拒绝，两人并肩走下教学楼。
雨丝细细密密的，在路灯下泛着朦胧的光晕。
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有人撑伞，有人快步跑向等候的私家车。
“你昨天那篇关于《诗经》里意象运用的短评，张老师课上专门提了，说角度很新颖。”
赵宇一边走一边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欣赏
“我爷爷看了我抄回去的那首诗，也赞不绝口，还说想见见你这个小才女呢。”
“张老师过奖了，赵爷爷也是。”
苏瓷轻声回应，微微低着头
“你太谦虚了。”
赵宇笑着摇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苏瓷的脚步慢了下来。
校门口往公交站方向，路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此刻，在那排梧桐树的阴影下，一个粗壮的身影正蹲在路边，手里夹着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光线下明灭。
是苏大强。
苏瓷几乎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就认出来了。
她的心跳没有任何变化，但身体装作僵硬了一下，抱着书包的手指微微收紧，脚步也迟疑起来。
赵宇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
苏瓷没说话，只是轻轻咬住了下唇，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垂下眼睫，想绕开，但那条路是去公交站的必经之路。
树下的苏大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今天没喝酒，但眼神浑浊，胡子拉碴，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工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油腻的汗衫。
他盯着苏瓷，目光在她纤细的身形和苍白的脸上扫过，眼底深处藏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混杂着恼怒和贪婪的光。
“瓷瓷，放学了？”
苏大强开口，声音粗嘎，努力想挤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但那笑容扭曲而僵硬
“爸来接你回家。”
苏瓷往赵宇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尖泛白。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苏大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可怕之人堵截、吓得说不出话的柔弱少女。
赵宇立刻上前半步，挡在苏瓷身前，警惕地看着苏大强：
“你是苏瓷的父亲？”
他知道苏瓷的家庭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她父亲是这副模样。
“是啊，我是她爸！”
苏大强挺了挺胸脯，目光却越过赵宇，黏在苏瓷身上
“瓷瓷，昨天是爸不对，爸喝多了，跟爸回家吧，啊？你妈也在家等你呢。”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苏瓷的胳膊。
苏瓷猛地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几乎贴到赵宇背上，她能感觉到赵宇身体瞬间绷紧。
“叔叔，苏瓷好像不太愿意。”
赵宇皱着眉，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坚持
“而且现在已经晚了，我送她回家就行？”
“你？她老子来了还用得着你送！”
苏大强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提高
“你谁啊？多管闲事！”
他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想推开赵宇。
赵宇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被苏大强用力一推，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稳，固执地挡在苏瓷面前：
“苏瓷，你别怕，如果你不想跟他走，我…我可以帮你报警，或者找老师…”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苏瓷躲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这个单纯的、被保护得很好的文学世家少年，正在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保护她。
苏瓷垂着眼心想，赵宇挡不住苏大强，苏大强虽然是个酒鬼废物，但常年干体力活，力气不小。
如果真动起手，赵宇肯定会吃亏，而且，在这里闹大，引来更多人围观，对她现在有些不利。
果然，苏大强见赵宇不让，脸色沉了下来，开始耍无赖：
“报警？你报啊！老子接自己闺女，警察来了能说什么？小子，你们在早恋？！！”
他又转向苏瓷，语气软了点，但眼神更加让人不适
“瓷瓷，听话，跟爸回家！别被外面的毛头小子骗了，爸给你买好吃的，啊？你看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那古怪又无理蛮横的说辞，让赵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回头看了苏瓷一眼，少女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乞求。
赵宇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了文艺汇演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想起了她平时安静看书的样子，想起了她谈起诗歌时眼里细碎的光。
这么好的女孩，怎么能有这样的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对苏大强正色道：
“叔叔，我只是她同学，而且苏瓷已经大了，她有权利决定自己去哪儿，如果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叫保安了！”
“嘿！你小子——”
苏大强怒了，一把揪住赵宇的衣领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赵宇被他揪得呼吸一窒，脸涨红了，但依然没退。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的光柱扫了过来，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路边。
是一辆黑色的轿车，线条流畅，车标低调却奢华。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夜宸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目光淡淡地扫过路边这场小小的闹剧。
司机是个穿着整洁制服的中年男人，下车走过来，语气客气但不容置疑：
“几位，麻烦让一下路。”
苏大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赵宇。
赵宇也愣了，看着那辆车和车里的顾夜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顾夜宸的目光掠过狼狈的赵宇，扫过一脸凶相、穿着邋遢的苏大强，最后落在躲在赵宇身后、只露出半张苍白小脸的苏瓷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合上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