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落在狭窄但干净的房间地板上。
苏瓷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饶兰已经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饭，粥的香气飘过来。
看见苏瓷醒了，她忙擦擦手：
“瓷瓷，怎么不多睡会儿？周末呢。”
“醒了就起了。”
苏瓷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洗漱，镜子里映出少女苍白但干净的脸，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杏眼因为刚睡醒还带着一点朦胧的水汽。
她仔细地刷牙，洗脸，用最便宜的润肤霜轻轻拍打脸颊和脖颈，每一个动作都平静而细致。
吃早饭时，饶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瓷瓷…你爸他……”
“他不会找到这里。”
苏瓷打断她，语气平淡
“妈，以后别提他了，我们的生活，和他没关系了。”
饶兰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默默喝粥。
饭后，苏瓷说要回学校图书馆自习。
饶兰想说什么，但看着女儿平静坚定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叮嘱她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来。
苏瓷背着旧书包走出租住的小楼。
她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黑网吧。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有也都还在睡觉。
她开了台电脑，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的网址，页面跳转几次后，进入了一个界面粗糙、全是外文的网站。
这是她计划好的，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网络上的一些信息都搜集的差不多了。
这是一个通过特殊渠道找到的隐秘联系窗口，毕竟作为…是吧，怎么能不懂下沉网络的操作呢。
经过几次试探性的、加密的邮件往来，她基本确定了对方的性质和业务范围。
泰北，园区，高薪工作，包吃住，不需要学历和技能，合同期三年，一次性付清部分安置费。
多么熟悉的套路。
苏瓷面无表情地敲击键盘，以中介的口吻，发了一封新的邮件。
内容很简单，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男性，四十五岁，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能吃苦，愿意去国外工作。
急需用钱，可以接受较低的安置费，附上了苏大强的照片和基本信息。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清除了浏览记录和缓存，关机，离开网吧。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外面阳光很好，街道上车水马龙。
苏瓷慢慢朝学校走去，脸上带着属于好学生的、安静文雅的表情。
没人知道，这个穿着洗白校服的纤细少女，刚刚在暗网上，为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标好了价码，准备把他卖进人间地狱。
到了学校图书馆，她在靠窗的老位置看到了赵宇，他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文学理论书，正埋头做着笔记。
苏瓷走过去，轻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赵宇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
“苏瓷，你来啦。”
他注意到她脸色比前几天好些，心里松了口气。
自从那天雨夜目睹她父亲的粗暴和顾夜宸的解救后，他心里一直有些闷，既有对苏瓷处境的同情，也有对自己无力保护的懊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嗯，来查点资料。”
苏瓷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声音轻柔。
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苏瓷，”
赵宇忽然放下笔，有些踌躇地开口，
“下周末…我爷爷和几个文学界的老朋友，有个小型的私人文学沙龙。
主要是喝茶聊天，交流一些近期读到的作品和想法。
我爷爷看了你那首诗，非常喜欢，特意问我…问你愿不愿意来参加？”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苏瓷。
他知道这种沙龙的门槛，来的多是资深学者、作家、评论家，最次也是名校中文系的优秀学生。
苏瓷虽然才华横溢，但家境和背景…他担心她会觉得有压力，或者被那些眼高于顶的老先生们轻视。
苏瓷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受宠若惊：
“赵爷爷的沙龙？我…我可以吗？我只是个高中生，什么都不懂…”
“你当然可以！”
赵宇急忙道，语气真诚
“我爷爷说了，才华不论年纪，而且沙龙氛围很轻松的，就是聊聊文学，没那么多规矩，你去了，他们肯定很高兴。”
他顿了顿，补充道
“顾夜宸有时候也会去，他外公和我爷爷是旧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点微妙，既像是增加沙龙的吸引力，又像是…某种试探？
苏瓷心里明镜似的，赵宇这个单纯的文学少年，那点心思几乎写在脸上。
她被顾夜宸救走后，赵宇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现在邀请她去更高层次的圈子，既有真心欣赏，恐怕也存了几分我也可以帮你的补偿心理，甚至隐隐有和顾夜宸较劲的意味。
有趣。
“如果…如果不打扰的话，”
苏瓷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一角，脸颊泛起一点点害羞的粉晕
“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谢谢赵宇同学，也谢谢赵爷爷。”
她答应了，姿态谦逊又带着对文学的真挚向往。
赵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卷翘的睫毛，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涌起一股保护欲和淡淡的喜悦。
“不打扰！那就说定了，周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好。”
苏瓷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干净又带着点依赖感的笑容。
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清亮亮，淌进赵宇心里。
他耳根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假装看书，心跳却快了几拍。
下午，苏瓷来到了学校后门那条熟悉的小巷。
巷子深处堆放杂物的角落，叶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背对着巷口，肩膀宽阔，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苏瓷，他站直身体，喊了一声：
“……苏瓷。”
“嗯。”
苏瓷靠在对面的砖墙上，阳光斜照，在她睫毛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叶天看向她，等待下文。
“我爸，苏大强。”
苏瓷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得像在说陌生人
“我给他找了个工作，国外的，包吃住，签三年合同，一次性给一笔安置费，大概十万左右。”
叶天愣住了：“国外？十万！？什么工作？他能干什么？”
“建筑工，或者矿场，具体看那边安排。”
苏瓷淡淡道，眼神落在巷子尽头晃动的光影上
“他留在这里，只会是个祸害，对我，对我妈，甚至对你，都是不定时炸弹，送走他，对大家都好。
那笔安置费，能还掉你的债务，也能让我们换个更好的住处。”
她转过头，看着叶天，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无奈和疲惫，还有一丝努力压下的、对未来的希冀。
“叶天，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冷酷。但他上次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没办法了，难道真要等到他哪天发疯，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颤抖，眼圈微微发红，像是强忍着巨大的压力和委屈。
叶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苏大强看苏瓷时令人作呕的眼神，想起苏瓷躲在他身后颤抖的模样，想起这个单薄的少女独自面对家庭暴力和贫困时的平静与决绝。
送走那个人渣，对她来说，确实是解脱，而且，还有一笔钱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安全吗？那个工作？”
叶天问，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担忧。
“中介说很正规，就是条件艰苦，所以钱多。”
苏瓷抿了抿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对他那种人来说，有吃有喝有钱拿，恐怕比在这里喝酒打人强。
而且…签了合同，他三年内不能回来，也联系不上家里，三年后…再说吧。”
她的话合情合理，把一个被逼到绝境、不得不牺牲父亲换取安宁的脆弱女儿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叶天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疑虑和不安被汹涌的保护欲淹没了，他重重点头：
“好，我去办，怎么联系？”
苏瓷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邮箱地址和简单的接头暗语。
“用网吧的电脑，发邮件到这个地址，就说李老板介绍的，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工人，随时可以走。
他们会回复具体流程，记住，别用你自己的身份信息，用我爸的，安置费……
钱到手，立刻还彪哥的债，剩下的租个离学校近点、安全点的两居室。”
她把纸条递给叶天，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
叶天接过纸条，攥紧，手心有些发烫。
“你放心，我会办妥。”
“嗯，我相信你。”
苏瓷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纯净，却多了几分依赖和信任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话像羽毛，轻轻搔刮在叶天心上。
一种被需要、被托付重任的沉重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让他喉咙有些发干。
“对了，”
苏瓷像是忽然想起，从书包侧袋又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
“这个给你，跑事情的时候，别饿着。”
她把巧克力塞进叶天手里，指尖微凉。
叶天看着手里那几块精致的巧克力，又看看苏瓷温柔的眼神，心里那股滚烫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仓促地点点头，别开脸，怕被她看到自己发红的耳根。
“我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苏瓷背好书包，转身朝巷口走去。
叶天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和巧克力。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她会好的，他会帮她扫清所有障碍。
包括那个该死的、不配做父亲的人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