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苏瓷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在新家的书桌前，面前摊开一个普通的笔记本。
上面没有写任何具体计划，只有几个关键词和箭头，构成一个简易的关系网。
白珊珊→陈浩→校外→教训→时间未定。
叶天上午又传来消息，他通过以前混时认识的关系，隐约打听到陈浩最近接了个私活，报酬丰厚，目标是一个重点中学的女生，
要求是弄得惨一点，最好是拍点照片视频，让她没脸见人，最好能退学，时间大概就在近期，可能在下周末，因为陈浩提到那妞周末晚上好像经常一个人去图书馆。
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了。
苏瓷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白珊珊的计策很恶毒，也很符合她那种骄纵无脑的大小姐作风。
找校外混混，毁人清白，拍下证据，彻底摧毁一个女生的精神和未来。
简单，粗暴，有效，如果对付的是真正的十六岁贫寒少女苏瓷的话。
可惜，她不是。
苏瓷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
应对的方法很多，最简单的，让叶天提前解决掉陈浩，或者她直接避开那个时间段。
但那样太便宜白珊珊了，泼出去的脏水，要让它原路返回，浇在泼水人自己头上，才叫痛快。
她要的，不是躲避，而是反击。
一次让白珊珊伤筋动骨、甚至牵连白家、同时为自己立威的反击。
几个关键点在她脑中浮现。
那么主要得有证据，拿到她指使陈浩的确凿证据，其次事情不能太小，得闹大一点，要有足够分量的见证者，最好能直接对白珊珊和白家造成实质性压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自身安全，她可不想受到任何实质伤害。
叶天是一个保护者，但还需要一个更稳妥的意外保障。
苏瓷的笔尖在顾夜宸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拉他入局，是计划的关键，也是风险所在。
顾夜宸太聪明，心思难以揣测，如果被他看出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局，后果难料。
必须做得自然，天衣无缝，让他以为，他只是恰巧路过，拯救了一个被欺凌的可怜同学。
她需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即将遭遇可怕事情、恐惧无助、幸运获救的脆弱少女。
演技，她有的是，但分寸要拿捏得极其精准，多一分显得假，少一分不够动人。
还有叶天，他的角色也很重要。
他必须在暗处保护，却又不能提前暴露，还要在关键时刻配合指认，这对他的心理素质和临场反应是个考验。
苏瓷放下笔，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棋局的愉悦感。
她拿出手机，给叶天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准备一下，可能需要你演场戏，细节晚上老地方说。”
然后，她又给赵宇发了一条：
“赵宇同学，下周图书馆晚上还开放吗？我想去查点资料，又怕太晚不安全。”
很快，赵宇回复：
“开放到九点，你晚上要去？那我陪你吧！正好我也要查点东西。”
苏瓷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好啊，谢谢你，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说定了！”
搞定赵宇，他就成了她晚上去图书馆的合理证人之一。虽
然计划里他不需要到场，但他的证词可以佐证她确实去了图书馆。
下一步，是顾夜宸。
她想了想，给顾夜宸发了一条很简短、看似群发的消息，关于一道数学竞赛题的讨论。
消息措辞礼貌，带着求解的困惑，发送时间选择在晚上，不指望他回复。
这只是个铺垫，一个在他潜意识里留下她苏瓷周末可能在研究学习印象的细小痕迹。
做完这些，苏瓷收起手机。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少女纯净无暇的脸庞，慢慢练习着恐惧、无助、绝望、最后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感激的表情。
周六的夜晚，月色暗淡，云层厚重。
市图书馆高大的建筑在夜色中亮着零星的光，大部分区域已经关闭，只有自习区还开放着。
九点刚过，苏瓷独自一人背着书包，从图书馆侧门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连衣裙，外面套着那件米色开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脚步不急不缓，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路灯昏暗，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晃动。
这条路不算偏僻，但晚上九点后人流稀少，两旁是枝叶茂密的行道树，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
苏瓷似乎有些害怕，抱着书包的手臂紧了紧，脚步加快了一些，还不时回头张望，像只受惊的小鹿。
就在她走到一段路灯损坏、格外昏暗的路段时，前方阴影里，晃悠悠走出来三个身影，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穿着花衬衫、剃着板寸的男人，脖子上粗金链子在昏暗中反着微弱的光，正是陈浩，他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啊？”
陈浩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像黏腻的舌头，在苏瓷身上扫来扫去。
苏瓷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如纸，声音发颤：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跟小妹妹交个朋友。”
陈浩逼近一步，他身后的黄毛也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听说你是一中的才女？哥哥我最喜欢有文化的妹妹了。”
“走开…我要叫人了……”
苏瓷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后退，脊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树干上。
“叫人？这地方，这个点，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陈浩伸手，想摸苏瓷的脸。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叶天从旁边的树影里冲了出来，挡在苏瓷面前，眼神凶狠地瞪着陈浩：
“浩哥，你什么意思？”
陈浩看到叶天，愣了一下，随即嗤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想英雄救美？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她是我同学。”
叶天寸步不让，身体绷紧，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同学？”
陈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叶天，别忘了你是谁，白小姐交代的事，你也敢拦？”
他故意说出了白小姐三个字，目光阴冷地看着叶天，又瞥向他身后的苏瓷。
苏瓷躲在叶天身后，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抓着叶天的衣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在陈浩看不到的角度，她的指尖，极轻地、在叶天紧绷的手臂上，点了三下。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叶天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随即眼神更加凶狠，还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白珊珊？她让你们来的？她给了你们多少钱？”
“知道就好。”
陈浩不耐烦了，“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刺破了昏暗的街道。
陈浩和两个手下脸色大变。
“浩哥，条子！”
黄毛惊慌道。
“妈的，怎么这么巧？！”
陈浩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了叶天和苏瓷一眼
“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他们转身想跑，但警车已经呼啸而至，堵住了去路。
几名警察快速下车，喝令他们抱头蹲下。
混乱中，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几乎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路边停下。
车门打开，顾夜宸走了下来。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挺拔，在混乱的警灯和昏暗路灯交织的光线下，面容有些模糊，但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却异常清晰。
他先看了一眼被警察控制住的陈浩三人，目光没什么波动，然后转向了依旧靠在树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苏瓷，以及挡在她身前的叶天。
“顾、顾同学……”
苏瓷看到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昏暗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松开抓着叶天衣袖的手，想要朝顾夜宸走，腿却一软，差点摔倒。
叶天下意识想扶她，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顾夜宸几步走过来，伸手虚扶了一下苏瓷的胳膊，让她站稳。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只是轻轻碰触便松开，但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气，却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浑浊和恐惧。
“没事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苏瓷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
这时，警察已经将陈浩三人铐住。陈浩还在挣扎叫嚷：
“警察同志！误会！我们就是跟这小妹妹开个玩笑！”
“开玩笑？”
一个警察冷着脸，从黄毛身上搜出一部相机和一把匕首，“带着这些开玩笑？”
陈浩语塞。
警察走过来，询问苏瓷情况。
苏瓷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从图书馆出来…他们拦住我…说、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还想动手……我同学叶天出来帮我……他们、他们说是白珊珊让他们来的……”
她说到白珊珊的名字时，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伤心。
警察记录着，看向陈浩：
“白珊珊是谁？”
陈浩眼神闪烁，还想狡辩，旁边的黄毛却已经扛不住压力，哭丧着脸：
“是、是一中的学生白家的，她给了浩哥钱，让、让我们教训这个苏瓷…最好拍点照片……”
人证，物证，指向明确。
警察点点头，又询问了叶天几句，叶天言简意赅，证实了苏瓷的说法，并提到之前白珊珊就多次找苏瓷麻烦。
现场基本清晰了。
就在警察准备带人回局里进一步调查时，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白珊珊从另一条岔路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怒气，但眼神深处有一丝惊慌。
她原本是来看好戏的，躲在远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警车和顾夜宸！
她必须出来，不能让他们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
“警察叔叔，他们诬陷我！”
白珊珊走到近前，指着陈浩和黄毛
“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苏瓷，你自己招惹了校外混混，还想赖在我头上？你是不是嫉妒我家境比你好，故意陷害我？！”
她声音又急又尖，带着惯有的骄横，但微微发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心虚。
苏瓷像是被她吓到了，又往顾夜宸身边缩了缩，眼泪流得更凶，只是摇头，说不出话，那模样可怜到了极点。
顾夜宸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直到白珊珊指向苏瓷，他的目光才淡淡地扫了过去。
那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谴责，甚至没有什么情绪。
但就是这种绝对的平静和漠然，让白珊珊瞬间如坠冰窟，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夜宸看着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白家，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白珊珊心口。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顾夜宸，又看看躲在他身后、楚楚可怜的苏瓷，一股混合着嫉恨、恐惧、不甘的疯狂情绪冲上头顶。
为什么？为什么顾夜宸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帮那个贱人？！
她猛地想起刚才过来时，似乎看到苏瓷对叶天使了个眼色？
虽然很快，但她好像看到了！
白珊珊赤红的眼睛倏地转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叶天，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是你…叶天！是你出卖我？！对不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叶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沉寂无波：
“白珊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看到同学有危险，过来帮忙。
警察同志，我可以跟你们回去做详细笔录。”
他的态度冷静漠然，与白珊珊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
警察皱了皱眉，对白珊珊道：
“这位同学，请你注意言辞，事情到底如何，我们会调查清楚，现在，麻烦你们都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白珊珊还想争辩，但接触到顾夜宸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浑身发冷。
她裂开了。
顾夜宸那句话，等于给这件事定了性。
白家太嚣张，指使校外混混欺凌同学，证据确凿。
就算她家里能想办法把她捞出去，她在顾夜宸眼里，在江城一中的名声，也全完了！
她死死瞪着苏瓷，那个贱人还躲在顾夜宸身后，只露出一双哭红了的、水汪汪的眼睛，眼神怯怯的，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可白珊珊却从那眼神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嘲讽。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白珊珊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警察开始安排人上车，顾夜宸对带队警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警察点点头，态度明显更郑重了些。
然后，顾夜宸看向苏瓷，语气缓和：
“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和叶天同学回去。”
苏瓷含着泪，轻轻点头，又对叶天投去感激的一瞥。
叶天沉默地走过来。
白珊珊被警察带上警车，临上车前，她回头死死盯着叶天和苏瓷，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叶天没有看她，只是默默走到顾夜宸车旁，拉开车门，让苏瓷先上。
顾夜宸最后看了一眼警车方向，也坐进了车里。
车子平稳驶离，将身后的警灯、喧嚣和白珊珊怨毒的目光，统统抛在黑暗中。
车内很安静。
苏瓷坐在后座，蜷缩在角落里，还在轻轻抽泣，肩膀微微耸动，像个吓坏了的孩子。
叶天坐在副驾，背脊挺直，一言不发。
顾夜宸坐在苏瓷旁边，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上，侧脸在昏暗的车内光影中，显得莫测高深。
过了很久，苏瓷才哽咽着，小声说：“谢谢…谢谢你们……”
顾夜宸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叶天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瓷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思绪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