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的暑气开始在江城蔓延，蝉鸣初起。
顾夜宸邀请苏瓷参加高端慈善晚宴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城一中的校园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虽然顾夜宸本人并未张扬，苏瓷更是绝口不提，但那天晚上在宴会厅内外，见过他们的人不少。
消息经过几番流转、添油加醋，传到同学们耳中时，已经变成了各种版本，
有说顾少对那个贫寒才女另眼相看的，有说苏瓷凭借手段攀上高枝的，
更有甚者，结合之前白珊珊的事件，脑补出一场灰姑娘逆袭、恶毒女配惨败的大戏。
班级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因为白珊珊暂时沉寂而稍微缓和的对苏瓷的孤立，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只是这次，夹杂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嫉妒、好奇、畏惧，以及一些男生眼中不加掩饰的兴趣。
赵宇对苏瓷的关心和保护更加明显，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围绕在她身边，
帮她抵挡那些探究和非议的目光，在她被陈雅兰特别关照时，会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提出异议，哪怕因此被陈雅兰冷眼相待。
他看苏瓷的眼神，温柔坚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欲，仿佛她是需要被他精心呵护的稀世珍宝。
他的心意，如今已是公开的秘密。
顾夜宸则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他不再刻意试探，但目光停留在苏瓷身上的时间明显增多。
叶天则彻底沉入了暗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还会在教室里与苏瓷有眼神交流。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阴郁，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坐在最后排，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真正的暗流正在汹涌。
一天放学后，叶天在苏瓷新家附近那个他们常碰面的老咖啡亭后，带来了新的情报。
“白珊珊没死心。”
叶天压低声音，眼神冷冽
“她不敢再自己动手，但通过她妈，给陈雅兰施加了压力。
白家好像给学校捐了一笔钱，用于优秀教师奖励，陈雅兰是直接受益者。”
苏瓷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傍晚的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具体呢？”
“陈雅兰最近在搜集你的问题。”叶天说
“包括你上学期延迟入学的原因，你父亲的问题，还有你最近频繁接触赵宇和顾夜宸的情况。
她好像打算从品行不端、影响班级风气、早恋男同学这些方面入手，想找个由头，在学期末的评定上给你下绊子，甚至…可能想劝退。”
劝退，好狠的招，对于一个依靠奖学金和减免学费才能留在一中的贫困生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不仅学业中断，名声也毁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陈雅兰果然和白家绑在了一起，而且手段更阴险，更符合她教师的身份。
苏瓷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冰渣似的冷意。
“还有吗？”
叶天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小小的、廉价的录音笔，递给苏瓷：
“我找以前街上混的、现在在几家酒店和娱乐场所做保安或服务生的兄弟帮忙，跟了陈雅兰几天。
她每周三晚上，都会去悦心酒店，用不同的名字开钟点房，每次都是一个男人先进去，她隔十几分钟再进去，待两三个小时离开。”
苏瓷接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一些模糊的环境音，然后是刻意压低的对话片段，有男人的调笑声，有陈雅兰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带着媚意的回应，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
录音质量不高，但足以辨认出陈雅兰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提到的教育局王科长、上次那笔补贴等关键词。
“那个男人，确认是教育局的一个科长，姓王，主管部分专项经费和教师考评。”叶天补充道
“他和陈雅兰的丈夫是校友，但关系一般，陈雅兰好像通过他，拿过不少好处，包括她丈夫的升职，还有她自己的一些荣誉和奖金，白家这次捐款的事，可能也通过这个王科长，给了陈雅兰暗示。”
婚内出轨，权色交易，与白家利益输送。
陈雅兰的底裤，被叶天这几天的暗中调查，掀开了一角。
这些把柄，每一条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失去教职，甚至面临法律和纪律的追究。
苏瓷关掉录音笔，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塑料外壳。
夕阳的余晖给她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色，在她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
“悦心酒…钟点房…每周三……”
她低声重复，脑中飞速盘算。
“白珊珊那边呢？除了通过她妈给陈雅兰压力，还有什么动作？”
苏瓷问。
“她最近老实了不少，但私下里怨气很重。”叶天说
“她好像怀疑我，但又没证据，她跟她那几个跟班抱怨，说绝不会放过你，还说等风头过去，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苏瓷点了点头，白珊珊的怨恨是明牌，不足为惧。
关键是陈雅兰这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以及她背后可能牵扯到的白家和教育局的关系网。
“叶天，”苏瓷抬起眼，看向他
“继续留意陈雅兰和那个王科长的动向，特别是他们下次见面，尽量拿到更清晰的照片或证据，能直接证明身份的。
另外，查一下那个王科长的背景，家庭情况，有什么弱点。”
“明白。”叶天点头，随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陈雅兰在学校的动作，你要小心她最近可能会变本加厉。”
“我知道。”苏瓷对他露出一丝极淡的、安抚的笑意，“她越着急，破绽就越多。”
果然，陈雅兰的刁难开始升级。
周三的语文随堂测验，苏瓷的卷子被陈雅兰当众批阅，几乎每一道主观题都被扣了分，理由是理解偏颇、表述不清、思想深度不够。
而几个平时成绩远不如苏瓷、但家境不错的学生，却得了高分。
陈雅兰还将苏瓷的卷子投影出来，用红色记号笔圈画，语气严厉地批评：
“有些同学，不要以为有点小聪明，或者靠着一些课外活动博了点虚名，就飘飘然了！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基础知识不扎实，思想浮于表面，这是很危险的倾向！”
苏瓷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脸颊却因为难堪而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没有争辩，只是将卷子上被批评的地方，一字一句地重新誊抄改正，态度恭顺得令人挑不出错。
课间，陈雅兰又以关心学生心理健康为名，将苏瓷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心。
“苏瓷，老师知道你家里困难，一个人支撑很不容易。”
陈雅兰坐在办公桌后，端着茶杯，语气看似语重心长，眼神却锐利如刀
“但是，越是这种情况，越要谨言慎行，自尊自爱。
我听说，你最近和班上的男同学，走得很近？尤其是赵宇和顾夜宸？”
她停顿一下，观察着苏瓷的反应：
“赵宇同学家世好，教养好，对你照顾，老师可以理解，但是顾夜宸同学……
他的家庭背景，不是我们普通人能高攀的，女孩子，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免得最后受伤的是自己，还给班级和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
苏瓷站在办公桌前，背脊挺直，头却微微低着，声音细细的，带着隐忍：
“陈老师，我没有…我和顾同学、赵同学，只是正常的同学交往，讨论学习……”
“正常交往？”
陈雅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语气转冷
“正常交往，会让人家带你参加那种级别的晚宴？会让赵宇同学整天围着你转？
苏瓷，老师是过来人，看得清楚，你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你看看你这次的测验成绩！直线下滑！
这样下去，别说考好大学，你连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问题！”
她拿起桌上一份文件，抖了抖：
“我这里，已经收到了关于你上学期入学材料的一些疑问，还有你家庭情况的重新审核通知。
学校对于品学兼优、家境困难的学生有扶持政策，但前提是学生本人要努力、要端正！
如果你继续这样，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影响班级团结，带坏风气，那学校可能就要重新考虑对你的资助和你的学籍问题了！”
赤裸裸的威胁。
借着关心和校规的名头，行打压逼迫之实。
苏瓷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嘴唇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委屈，
却又不敢反驳，只能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副脆弱无助、饱受欺凌却无力反抗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陈雅兰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老师也是为你好，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把心思收回来，好好读书，
和某些男同学保持距离，老师也不会为难你。
毕竟，培养一个学生不容易，你好自为之吧。”
苏瓷用力点头，声音哽咽：
“谢、谢谢陈老师…我、我会注意的……”
说完，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背影仓皇而单薄。
走出办公楼，阳光刺眼，苏瓷脸上的泪痕迅速被蒸发，只剩下冰冷一片。
她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镜中自己微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眼神锐利如刀。
陈雅兰…这是你自己找死。
既然软刀子不够，想玩硬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拿出手机，给叶天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加快速度，注意安全！”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校服领口和头发，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安静怯懦的表情，走向教室。
路上，她遇到了正从图书馆方向走来的顾夜宸。
他似乎看到了她从办公楼出来时仓皇的背影，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瓷像是没看见他，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顾夜宸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眼神深沉难辨。
苏瓷回到座位，翻开课本，目光平静地落在字里行间。
一个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计划，在她心中渐渐清晰成型。
六月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就快结束了…”
“这令人厌烦的高一生活…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