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证据链
六月中旬，陈雅兰的敲打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不留情面。
苏瓷依旧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她更加努力地学习，成绩不降反升，尤其是理科，几次小测都拿了满分，让陈雅兰想从成绩上下手打压都找不到借口。
她对赵宇和顾夜宸的态度也愈发疏离克制，除了必要的学习交流，几乎不再有任何私下接触，
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老师严厉警告后、战战兢兢、努力想回到正轨的贫困生形象。
她的顺从和隐忍，似乎让陈雅兰放松了些警惕，打压的力度稍有缓和，但眼底那份轻蔑和掌控欲却更浓了。
她大概觉得，这个穷学生已经被彻底拿捏住了，翻不出什么浪花。
但是，她错了。
周五放学后，苏瓷和叶天在老地方碰面。
这次不是在咖啡厅，而是在叶天新租的、距离苏瓷家不远的一个简陋单间里，这里更隐蔽，更安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
桌子上摊着一些电子元件和工具，还有几个看起来像小型摄像头和录音笔的东西。
“东西都准备好了。”
叶天指着一堆零件
“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型号，但效果还行，夜间模式也够用，我按着网上的教程改装了一下，电池续航和存储时间能更长一些。”
苏瓷拿起一个伪装成普通电源插座的微型摄像头，仔细看了看。
做工粗糙，但足够隐蔽。
“安装地点确定了吗？”
“嗯。”
叶天点头，拿出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指着悦心酒店后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正对着他们常开的那几个房间的窗户，角度有点偏，但能拍到房间内大部分区域，尤其是…床的位置。
另一头，消防通道的拐角，可以放一个录音设备，虽然隔音，但如果有争执或者大声说话，能录到一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
“酒店内部的监控我已经摸清了，有个盲区，可以从员工通道侧门进去，避开大部分摄像头。
周三晚上，酒店值班的保安里有一个是我以前认识的兄弟，可以帮忙打个掩护，但时间不能太长。”
计划周密，风险可控，叶天在这方面的能力，确实超出苏瓷的预期。
他不仅有狠劲和执行力，心思也足够细。
“安装的时候，务必小心。”苏瓷叮嘱
“安全第一，万一被发现，立刻撤离，东西不要了。”
“我知道。”叶天应道，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
“苏瓷…拿到证据之后，你打算怎么做？直接举报吗？”
“不。”苏瓷摇头，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电子元件上
“直接举报，太便宜她了，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时间串供或者销毁其他证据。
我要的，是在她最得意、最安全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和她背后的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决断力。
叶天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知道，陈雅兰这次是真的踩到苏瓷的底线了，而苏瓷的反击，绝不会只是小打小闹。
“还有一件事，”叶天说
“之前帮我盯梢陈雅兰的那个混混，叫阿杰，他前两天私下跟我说，他有个表哥在教育局开车，好像听那个王科长跟人喝酒时提过一嘴，
说什么一中那个陈老师挺上道，白家这次的事办得漂亮，还提到了补贴和名额什么的，阿杰问我，这消息值不值钱。”
苏瓷眼神微凝，这证实了她的猜测，陈雅兰和白家之间，确实存在某种利益输送，
而且可能涉及到教育系统的违规操作，那个王科长，是关键节点。
“阿杰这个人，可靠吗？”苏瓷问。
“以前一起打过架，胆子小，但嘴巴不算太松，主要是缺钱。”叶天评价
“他父母都不在了，跟着奶奶过，平时在网吧混日子，接点盯梢跑腿的零活。”
“给他钱。”苏瓷果断地说
“让他继续留意他表哥那边的动静，特别是关于王科长和陈雅兰、白家来往的任何信息。
另外，告诉他，如果消息有用，以后还有更多赚钱的活给他，但是…”
她看向叶天，眼神锐利
“要让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叶天点头：“明白，我会敲打他，再给他点甜头，附近网吧包月不贵，给他开一个，让他有点固定去处，也方便控制。”
“很好。”
苏瓷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
“按计划行动，东西安装好后，你暂时不要再去那边露面，等录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再说。”
“嗯。”
接下来的几天，苏瓷表现得异常乖巧。
她几乎成了陈雅兰最省心的学生，按时交作业，课堂从不走神，值日一丝不苟，对所有人都礼貌而疏离。
连赵宇几次想找她说话，都被她以要抓紧时间学习为由婉拒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沉静的疲惫，偶尔与陈雅兰视线相接，会迅速避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陈雅兰对她的表现似乎很满意，言语上的敲打少了些，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掌控感却无处不在。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教育起了作用，这个不安分的穷学生终于被驯服了。
时间，如期而至。
下午放学后，苏瓷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学校图书馆。
她找了一本很厚的参考资料，坐在角落的位置，安静地翻阅，做笔记。
直到图书馆闭馆铃声响起，她才收拾东西离开。
走出校门时，天色已近全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一段路，去了一家离学校稍远、但口碑不错的甜品店，买了一份最便宜的双皮奶，坐在店里慢慢吃完。
然后，她又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一盒润喉糖。
整个过程，她的行动轨迹都有清晰的记录，图书馆的借阅记录，甜品店的消费小票，药店的监控。
她在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一个普通高中生放学后的、平淡无奇的夜晚。
晚上九点半，苏瓷回到了新家。
饶兰已经睡下，她轻轻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反锁。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书包最内层的夹袋里，取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报纸，里面是一张明显是从某个视频截图后打印出来的、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酒店房间的窗帘，光线昏暗，但能清晰地看到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轮廓。
男人的脸只拍到侧后，但那个微秃的发顶和臃肿的身形，与叶天描述的王科长特征吻合。
而女人的脸，虽然被散乱的头发遮挡了大半，但那个侧脸的弧度，下巴的线条，以及耳朵上一颗明显的黑痣…正是陈雅兰。
照片像素不高，但足以辨认。
苏瓷看着这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拿出自己的作业本，翻到最新一页，将这张照片小心地夹了进去。
然后，她继续写作业，神情专注，仿佛夹在里面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草稿纸。
第二天，周四，语文课。
陈雅兰走进教室时，脸色似乎比平时更严肃些，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课上到一半，她照例让课代表分发上次的随堂测验卷子。
苏瓷接过自己的卷子，看了一眼分数，依旧是不公平的低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订正。过了一会儿，她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头微蹙，举起手。
“陈老师，这道古诗鉴赏题的参考答案，我觉得和原文语境有点出入，能请教您一下吗？”
苏瓷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不确定。
陈雅兰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走了过来：
“哪道题？”
苏瓷指着卷子上一处用红笔打了叉的地方，将卷子连同下面垫着的作业本一起推到陈雅兰面前，方便她查看。
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压在了作业本边缘。
陈雅兰低头看去，先是扫了一眼题目，正准备开口讲解，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在了苏瓷手指下方，作业本翻开的那一页，
那里，赫然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内容，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她的天灵盖！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熟悉的窗帘背景，那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轮廓，那噩梦般的画面……
让陈雅兰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瓷。
苏瓷正仰着脸，眼神清澈而困惑，带着求知若渴的专注，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暴露在了老师眼前。
她见陈雅兰脸色煞白，神情怪异，还关切地小声问：
“陈老师，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声音，那眼神，无辜纯净得令人窒息。
陈雅兰死死地瞪着苏瓷，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算计、威胁或嘲讽。可是没有。
只有全然的疑惑和担忧，还有被她瞪得有些瑟缩的怯意。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这个穷学生怎么可能会得到那种东西？！她一定是无意中捡到的
或者…是别人故意塞给她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陈雅兰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其他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
“没……没事！”
陈雅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她自己。
她几乎是抢一般，一把抓起苏瓷的卷子和作业本，胡乱合上，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捏得发白。
“这道题…下课再说！你先看下一题！”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脚步虚浮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回了讲台，将苏瓷的卷子和作业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可怕的炸弹。
接下来的半节课，陈雅兰完全不在状态。
她讲错了好几个知识点，板书写得歪歪扭扭，目光不时惊恐地瞥向被自己放在讲台最里面的那本作业本，又迅速移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甚至不敢再看苏瓷一眼。
苏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垂着眼睫，认真地听着课，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无意间露出那张照片时，心脏平稳如常。
当她看到陈雅兰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时，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苏瓷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恐惧吧，陈老师。
这才刚刚开始。
我会亲手将你打回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