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兰在煎熬的恐惧中，度过了惊魂未定的一周。
那张突然出现在苏瓷作业本里的照片，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最初几天，她几乎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那张模糊却致命的画面，和苏瓷那双看似清澈无辜、却在她眼里充满诡异莫测的眼睛。
她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试图找出苏瓷的任何破绽。
是故意的吗？
如果是，她是从哪里得到照片的？她想干什么？勒索？报复？还是有更可怕的意图？
可无论她怎么观察，苏瓷的表现都毫无异常。
她依旧沉默、刻苦、顺从，甚至比之前更加听话。
面对陈雅兰时，眼神总是怯怯地垂下，带着畏惧和恭敬，仿佛那天真的只是不小心让老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自己也因此感到羞愧和不安。
陈雅兰试探过几次，她找借口把苏瓷叫到办公室，旁敲侧击地问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捡到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瓷总是茫然地摇头，眼神干净得让她抓狂。
她甚至偷偷检查过苏瓷的座位和书包，一无所获。
那张照片，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最初那惊天动地的涟漪，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可陈雅兰知道，它就在那里，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这种未知的、被掌控的恐惧，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崩溃。
她开始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潜在的告密者，对丈夫的态度也越发暴躁易怒。
在学校的表现更是反常，时而严厉过度，时而又心不在焉，几次在课堂上说错话或走神，引得学生们私下议论纷纷。
苏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它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判断。
陈雅兰越是惊慌失措，她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真正的机会，在一个周五的晨会上降临了。
副校长在主席台上宣布，为了加强家校联系，展示学校教育教学成果，学校将于期末考试后，举行家长开放日活动。
届时将邀请所有学生家长前来参观，并安排各年级优秀教师进行公开课展示。
“其中，高一年级将推选一位教师代表，面向全校师生和家长，主讲一堂示范公开课。”
副校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操场，
“经过教研组推荐和校领导审议，决定由高一（一）班班主任、语文学科的陈雅兰老师承担此次重任！
课题定为韩愈的《师说》，旨在弘扬尊师重道传统，展现我校教师的师德风采！
让我们用掌声祝贺陈老师！”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学生们大多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只觉得又多了一件麻烦事。
然而，站在班级队伍中的苏瓷，眼底却骤然闪过一丝冰冷锐利的光芒。
公开课！《师说》！师德标兵！面向全校师生和家长！
完美的舞台！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命运，或者说她精心推动的局势，真是给陈雅兰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谢幕演出。
站在教师队伍前排的陈雅兰，在听到自己名字和课题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若是以前，能得到这种展示机会，她一定会志得意满，觉得是事业上的重要肯定。
可此刻，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爬升上来。
公开课那么多眼睛盯着，校领导、家长、学生…万一…万一那个穷学生在那时候搞什么鬼……
她下意识地看向高一（一）班的方向，目光搜寻到那个纤细安静的身影。
苏瓷正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听讲，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顺。
陈雅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不，不能自己吓自己。
那个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一定是巧合。
公开课是早就定下的，她只是运气好被选中了而已。
只要在公开课前看好她，盯紧她，不给她任何机会……
晨会结束，学生们散开，涌向教学楼。
苏瓷随着人流，脚步不疾不徐，在经过顾夜宸身边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侧头，对上顾夜宸那双清冷探究的眼睛。
他眼神里没有平时的漠然或审视，反而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观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苏瓷心中微凛，顾夜宸太敏锐了。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从陈雅兰最近反常的表现，还是从她身上那份过于平静的顺从？
她迅速垂下眼睫，脸上浮现出一丝被注目后的局促和羞涩，加快脚步，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像只受惊的兔子。
顾夜宸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从她眼底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虽然转瞬即逝。
是兴奋？还是…算计？
他想起最近陈雅兰对苏瓷的刁难，以及陈雅兰本人明显的心神不宁。
又想起白珊珊那件事后，苏瓷表现出的、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某种隐藏的掌控力。
这个苏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而陈雅兰，很可能就是她的目标。
有意思。
顾夜宸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忽然对即将到来的家长开放日，和那堂《师说》公开课，产生了一点额外的期待。
放学后，苏瓷和叶天在出租屋里碰面。
“机会来了。”
苏瓷开门见山，将家长开放日和公开课的事情告诉了叶天，并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像在布置一场军事行动。
“我们需要在公开课当天，让陈雅兰身败名裂。”苏瓷说
“地点就是公开课现场，高一（一）班教室，或者更大的阶梯教室，时间，在她讲课最高潮、最得意的时候。”
叶天仔细听着，眼神专注。
“第一步，照片。”苏瓷说
“你手上那张最清晰的照片，复印至少五十份。
不要在学校附近印，去城西，找不同的打印店。
然后，在公开课当天早上，趁没人注意，放到学校主教学楼的天台水箱后面。那里平时没人上去。”
叶天点头：“明白。”
“第二步，广播站。”苏瓷继续说
“公开课当天，学校广播站会全程配合，播放背景音乐或者通知。
我需要你在课间操时间，想办法混进广播站，短暂取得控制权，不用太久，几分钟就行，具体时间我会提前通知你。”
“广播站有锁，也有学生值班。”叶天皱眉。
“值班的学生里，有一个叫李明的，是广播站副站长，家境一般，喜欢打游戏，最近手头紧。”
苏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游戏账号和密码
“这是我打听到的，他最近很想买但买不起的一个稀有游戏账号，你找个网吧，用这个账号登录一次，留下记录，
然后不小心让他在学校论坛的匿名版块看到有人炫耀这个账号，并暗示可以低价转让，
联系方式是一个临时邮箱，他会主动联系的，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叶天接过纸条，眼中闪过一丝佩服。她连这种细节都查到了。
“第三步，现场。”苏瓷走到简陋的白板前，用笔画出示意图，
“公开课开始后，你就在教室后门或者走廊外待命，保持通讯畅通。
当我给你信号，比如我抬手整理头发，或者提问时看向某个方向，你就立刻行动，去天台取照片，然后到广播站附近准备。
等我第二个信号，可能是咳嗽，或者书本掉地上，你就切入广播，播放我们准备好的录音片段。”
“录音？”叶天问。
“陈雅兰和王科长偷情的录音，还有…她私下嘲讽学生、收受家长好处、抱怨学校领导的录音。”
苏瓷的眼神冰冷
“叶天，你那边的设备，这周能拿到更多清晰录音吗？尤其是能直接证明她身份、涉及权钱交易和师德败坏的对话。”
“应该可以。”
叶天肯定地说
“阿杰那边也有进展，他表哥说王科长这周末好像要和几个关系户吃饭，陈雅兰可能会作陪，我让他们想办法在包厢附近做点手脚。”
“很好。”苏瓷点头
“拿到新录音后，立刻剪辑，把最致命的部分截取出来，做成两个音频文件，一个用于广播，一个备份。”
两人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每个环节的时间点、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备用方案。
叶天用本子认真记下，眼神锐利，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狼。
“最后，”苏瓷看着叶天，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整个过程，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一旦有任何意外，立刻停止，按备用方案撤离，东西可以不要，人必须安全，明白吗？”
叶天心头一暖，重重点头：“明白，你放心。”
计划敲定，房间里安静下来。
“苏瓷，”叶天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
“做完这件事陈雅兰肯定完了，白家那边…”
“白家不会为了一个失去价值的棋子，跟确凿的证据和舆论对抗。”
苏瓷淡淡道，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江城一中的方向
“他们只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甚至可能为了挽回声誉，反过来踩陈雅兰一脚。
至于白珊珊没了陈雅兰这把在学校里的刀，她短期内掀不起大浪。”
她转过身，背对着光，脸庞笼罩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叶天，记住，我们不只是要报复，我们要立威！
让以后任何人想动我们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后果。”
叶天看着她，他心中那股滚烫的忠诚和某种更深的情感，汹涌澎湃。
“我会跟着你。”他说，简单，却掷地有声。
苏瓷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去吧，按计划准备，下周，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叶天离开后，苏瓷独自在房间里站了很久，她走到那面小小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少女纯净柔美的脸，慢慢抬起手，指尖虚虚拂过自己的脸颊。
镜中人眼神清澈，嘴角天然带着一点无辜下垂的弧度。
多么完美的一张面具。
她缓缓勾起唇角，镜中的少女也随之露出一个温暖干净、毫无阴霾的笑容。
“陈雅兰老师，期待您的精彩演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