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变声话音落下，紧接着响起的，是一段清晰的录音。
先是陈雅兰略显慵懒、与平时讲课截然不同的声音，带着一丝媚意和讨好：
“王哥，这次白家那笔捐款走您这边的专项，流程上没问题吧？
白太太那边可是催了好几次了，说一定要尽快落实，最好能赶在学期末考评前，给她女儿珊珊多加几个优秀学生干部、道德标兵之类的荣誉…”
一个中年男人油滑的笑声：
“放心，雅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不就是走个程序，把名目做得漂亮点嘛。
白家懂事，咱们也不能落后，对了，上次你提的那批贫困生补助优先发放名单…”
陈雅兰的声音立刻接上，带着理所当然的市侩：
“哦，那几个孩子家里是困难，但家长也懂事，知道感恩，该表示的都表示了。
王哥您那份，我早准备好了，还是老规矩，打我那张卡上？”
王科长：“哈哈，上道！还是你贴心，不过说真的，雅兰，你们班那个叫苏瓷的穷学生，最近好像挺跳？白太太不太高兴啊。”
陈雅兰的声音瞬间变得刻薄而轻蔑，与她此刻站在讲台上苍白如纸的形象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一个没爹没背景的穷酸货，仗着会写两句歪诗，勾搭着赵家小子和顾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少爷，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王哥您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收拾她。这种学生，我见多了，随便找个由头，期末评语写差一点，助学金卡一卡，再建议一下她不太适合我们一中的学习氛围…
保管她自己就待不下去，白太太那边，我也递了话了，保管让她满意。”
录音到这里，教室里的空气已经凝固了。
所有家长，学生，老师，领导，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听着广播里那一句句赤裸裸的、充满权钱交易、打压学生、师德沦丧的对话。
这比那些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加致命！
照片或许还能狡辩是P图、是污蔑，可这录音里的声音、谈话的内容、涉及的具体人名和事件…铁证如山！
前排，教育局副局长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子般射向旁边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发抖的王科长。
白振业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难看的铁青色。
他感受到周围其他领导和家长投来的、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如坐针毡。
白珊珊则死死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雅兰僵立在讲台上，手里还捏着激光笔，像一尊瞬间被抽走灵魂的泥塑。
广播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心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边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将她彻底吞噬。
然而，广播里的真实课堂还未结束。
电流音轻微地响了一下，录音切换到了另一段。
背景似乎是在某个私密空间，有模糊的水声和暧昧的喘息。
陈雅兰的声音变得娇嗲黏腻，与刚才的刻薄市侩判若两人：“王哥，你说，我跟你家那个黄脸婆比，谁更会伺候人？嗯？”
王科长粗重的喘息和含糊的笑声：
“当然是你这个小妖精~放心，教育局那边，明年那个市级优秀教师的名额，我肯定给你运作到位，还有你老公那个副科，也快了…”
陈雅兰吃吃的笑声：“就知道王哥疼我，不过，最近学校那些穷学生真烦人，尤其是那个苏瓷，看着就碍眼。
还有那些家长，一个个抠门得要死，送点东西都磨磨唧唧，还是白太太大方…”
不堪入耳的调情，赤裸裸的权色交易，对学生的恶毒评价，对家长的轻蔑，通过广播，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
“够了！！！”
教育局副局长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气得发青，指着同样站起来、冷汗淋漓的校长
“关掉广播！立刻！马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校长也慌了神，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大吼：
“还愣着干什么！去广播站！快！！！”
几个行政人员连滚爬爬地冲出教室。
台下早已彻底炸开了锅。
家长们群情激愤，尤其是那些家境普通、孩子可能受过陈雅兰冷眼或特别关照的家长，更是愤怒地高声指责：
“这就是一中的优秀教师？！这就是师德标兵？！”
“太恶心了！枉我们那么信任学校！”
“打压贫困生？收受贿赂？帮人运作荣誉？这还有王法吗？！”
“那个白家！白家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必须严查！教育局必须给个说法！”
“退钱！我们捐的钱就是给这种人渣捞好处的吗？！”
“这种人怎么配当老师？！必须开除！追究法律责任！”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学生们也惊呆了，他们从未想过，平时看起来严肃刻板、满口大道理的陈老师，私下里竟是如此丑陋不堪。
许多学生看向陈雅兰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赵宇紧紧握着拳头，脸色苍白，他没想到陈雅兰私下竟然如此恶毒，更心疼苏瓷竟然一直在被这样的老师刻意打压刁难。
他看向苏瓷，却见苏瓷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默默哭泣，那单薄颤抖的背影，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顾夜宸依旧靠坐在后排，平静地看着这场由他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场景。
他的目光掠过混乱的现场，扫过面无人色的陈雅兰和焦头烂额的领导们，最后，再次落在那抹低垂着头、微微颤抖的纤细身影上。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具体情绪，只是指尖在膝盖上，极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
讲台上，陈雅兰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看着台下无数道愤怒、鄙夷、如同看垃圾一般的目光，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指责声浪，最后对上白振业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以及王科长躲闪绝望的目光……
她知道，她彻底完了，事业，名声，家庭，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假的……是陷害……”
她徒劳地、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声音干涩嘶哑，被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啪嗒”
一声，她手里的激光笔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讲台冰冷的地面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的妆容被冷汗和泪水糊成一团，再也看不出半点刚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狼狈不堪和彻底的崩溃。
这时，冲去广播站的行政人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难看地对校长低语：
“校长…广播站门锁着，里面没人！设备被动了手脚，播放完就自动锁死了！技术组正在破解！”
校长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而此刻，阶梯教室外，叶天等人早已混入散去的人流，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两个帮他望风和最后处理广播站痕迹的混混，也早就按照计划，拿了钱，离开了学校周边区域。
教室内，局面彻底失控。教育局副局长铁青着脸，对校长厉声道：
“立刻控制住陈雅兰！报警！通知纪检部门介入！所有涉及人员，包括王建国，一律停职接受调查！白振业先生，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办公室，配合说明情况！”
白振业脸色灰败，在几名工作人员和保安的陪同下，僵硬地起身离场。
白珊珊想跟上去，被一名女老师客气而坚决地拦住了。
几名保安上前，将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陈雅兰架了起来。
她双目失神，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
“假的……陷害……”
被半拖半拽地带离了教室。经过过道时，她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第一排那个刚刚抬起头、脸上犹带泪痕、眼神却平静得可怕的少女。
苏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用软刀子一次次伤害她、试图将她踩入泥泞的老师，如今像一条死狗般被拖走。
她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眶微红，一副受惊过度、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苏瓷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陈雅兰却清晰地看懂了那个口型
“老师，这堂课，您讲得真精彩。”
轻柔的，带着一丝颤抖的，仿佛真心夸赞的语气。
可那双眼睛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彻骨的、毫无温度的深渊，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落幕。
陈雅兰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想说什么，却被保安粗暴地拖了出去，消失在教室门口。
骚动还在继续，校长和几位领导焦头烂额地安抚家长，宣布公开课提前结束，承诺会彻底调查、严肃处理。
苏瓷缓缓低下头，收拾好桌上的书本和笔记本，动作依旧轻柔，甚至带着点惊魂未定的迟缓。
饶兰挤过人群，来到女儿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
“瓷瓷…没事了……没事了……”
“嗯，妈，我没事。”
苏瓷轻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依赖地靠在母亲肩头。
赵宇也挤了过来，满脸心疼：
“苏瓷，别怕，都过去了，没想到陈老师…不，陈雅兰她竟然是这种人！”
顾夜宸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目光穿过混乱，落在那对相依的母女身上，又扫过教室外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最后，他的视线仿佛穿透墙壁，望向了广播站和天台的方向。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意义不明的弧度。
拿出手机给一个人发了条短信
“今天的事，处理一下监控。”
“好的，顾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