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课事件过去两天,江城一中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水面下的波澜却从未停息。
陈雅兰被当场带走后,教育局和学校纪检部门迅速介入调查。
随着调查深入,更多的丑闻被挖了出来,违规收取补课费、挪用贫困生补助、长期收受家长贿赂、利用职务之便为特定学生操作荣誉和奖项…
…每一桩都证据确凿,触目惊心。
那位王科长当天就被停职,随后被移交纪检部门进一步调查他与陈雅兰之间的权色交易、利益输送问题,据说还牵扯出了教育局内部其他几个有问题的人员。
这场风暴,比预想中波及更广。
白家同样焦头烂额。
白振业被请去配合调查后,虽然很快被客气地送了出来,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白家指使陈雅兰针对苏瓷,
捐款操作虽然有猫腻,但白家咬定是陈雅兰和王某主动示好,他们只是接受。
然而,白家的声誉已经受到了严重打击,那位在公开课现场愤怒离场的教育局副局长,
据说回去后就着手整顿相关领域,白家之前在教育系统的一些布局和便利受到了严格审查和限制。
商场上嗅觉灵敏的人也开始对白家重新评估。
白珊珊在事发第二天就没有再来学校。
据说是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明眼人都知道,她短时间内恐怕没脸再出现在校园了。
高一(一)班暂时由语文组另一位资深老师代管班主任工作。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学生们私下议论纷纷,看向苏瓷的目光也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同情、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毕竟,陈雅兰倒台,最大的受害者和最终的胜利者,似乎都是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贫困少女。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与那场惊天动地的公开课审判有关,但总有一些敏锐的人,会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隐隐串联到她身上。
两天后的下午,阳光依旧炽烈。
陈雅兰被学校正式开除的通知已经下达。
她今天被允许回学校,最后一次收拾个人物品。
没有送别会,没有同事相送,甚至没有人愿意靠近那间曾经属于她的、如今空空荡荡的教师办公室。
她独自一人,穿着两天前那身已经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藏青色西装套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没有化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她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里面装着一些私人物品,用了多年的保温杯,几本教案,一支钢笔,还有一张几年前获得的优秀教师奖状,此刻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讽刺。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过空旷的走廊。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她脚下投下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偶尔有学生或老师从旁边教室出来,看到她,都会立刻停下交谈,用或鄙夷、或同情、或纯粹看热闹的眼神打量她几眼,然后迅速绕开,仿佛她身上带着瘟疫。
曾经被她训斥过的学生,曾经被她打压过的同事,此刻都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的落幕。
没有落井下石的嘲讽,也没有虚假的告别,只有一种冰冷的、彻底的漠视。
这种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羞耻。
她走到教学楼一楼大厅,只要穿过这条长长的走廊,走出那扇玻璃门,她就将永远离开这所她工作了十几年的学校。
她的教师生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将终结于此,以最不体面的方式。
就在她即将走到走廊中段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的入口处,逆着光。
陈雅兰脚步一顿,眯起眼睛看去。
是苏瓷。
她今天依然穿着校服,白衬衫干净得一尘不染。
她的手里,竟然捧着一小束用简单玻璃纸包着的康乃馨,那种最普通、最便宜的品种。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周身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毛边,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清澈,表情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学生的忧伤。
这个画面,与周围冰冷的气氛,与陈雅兰此刻的狼狈,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刺眼的对比。
大厅里零星的学生和路过的老师都停下了脚步,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有人认出了苏瓷,低声议论起来。
陈雅兰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羞耻和难以言喻的寒意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她看着苏瓷,看着那张纯净无辜的脸,看着那束象征尊敬的康乃馨,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苏瓷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也没有看到陈雅兰眼中翻涌的恨意和恐惧。
她捧着花,一步一步,轻轻地、稳稳地朝着陈雅兰走来。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她身上移动,她的表情在光影中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圣洁?
陈雅兰僵在原地,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瓷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苏瓷微微上前一步,
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拥抱住了浑身僵硬、抱着纸箱的陈雅兰。
这是一个非常轻柔、非常短暂的拥抱。
少女纤细的手臂环过陈雅兰的肩膀,带着一股干净温暖的、阳光般的香气。
她的脸颊,轻轻挨了一下陈雅兰冰凉汗湿的耳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所有旁观者都瞪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这个被陈雅兰长期刁难打压的贫困生,竟然在对方身败名裂、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来送花,还给了一个拥抱?
这是何等以德报怨的善良?何等纯净无私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