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几个原本对苏瓷有些猜疑的老师,此刻眼神也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感动和赞许。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温暖、充满了师生情谊和宽容大度的拥抱发生的瞬间…
苏瓷微微偏头,柔软的嘴唇,贴在了陈雅兰冰冷僵硬的耳垂边。
她的呼吸温热,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吐出的话语,却比北极的寒冰更加刺骨,比淬毒的匕首更加锋利。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只有陈雅兰一个人能听见:
“老师,您教了我很多。”
她顿了顿,呼吸温热,拂过陈雅兰耳后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比如,如何在人前维持体面。”
“比如,如何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刻薄的话。”
“比如,如何用公平的名义,行最龌龊的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精准地钉进陈雅兰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抱着纸箱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纸箱边缘深深陷进肉里。
苏瓷的嘴唇几乎擦着她的耳廓,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轻柔的叹息,缓缓送出:
“这堂如何毁灭一个人的实践课…”
她微微松开怀抱,拉开一点距离,却依然保持着亲密的姿态,仰起脸,
对着陈雅兰近在咫尺的、惨白扭曲的脸,绽放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纯净如天使般的微笑。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看似真诚的感激和一点点离别的伤感。
然后,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般的音量,完成了最后一击:
“我毕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瓷彻底松开了手臂,退后半步。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干净,仿佛刚才那番诛心蚀骨的话语从未存在过。
她将手里那束廉价的康乃馨,轻轻放进了陈雅兰怀中那个几乎要被捏碎的纸箱里,动作温柔得像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宝。
“陈老师,谢谢您以前的教导。”
苏瓷微微欠身,声音清亮而真诚,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祝您…以后一切顺利。”
说完,她不再看陈雅兰一眼,转身,步履轻盈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阳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给她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那纤细挺直的脊背,那柔顺的马尾,那纯净无暇的侧影……
像一个误入凡间的天使,刚刚完成了一次悲悯的抚慰。
而陈雅兰,还僵在原地。
她怀里抱着那个装着康乃馨的纸箱,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苏瓷那轻柔却字字如刀的话语,还在她耳边疯狂回响,与眼前苏瓷那纯洁无瑕的背影和周围人感动的目光,形成了地狱般的撕裂感。
“如何在人前维持体面……”
“如何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刻薄的话……”
“如何用公平的名义,行最龌龊的事……”
“这堂如何毁灭一个人的实践课,我毕业了。”
毕业了……毕业了……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从那张照片出现在作业本里,到公开课上从天而降的照片雨和广播里的录音……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看似最柔弱、最无害的少女,精心策划的报复!
一场彻头彻尾的、将她从肉体到精神彻底摧毁的完美审判!
而她,竟然一直以为对方是只可以随意揉捏的蝼蚁!
巨大的恐惧、悔恨、羞辱和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吞没。
“嗬……嗬……”
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苏瓷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嚎,猛地从陈雅兰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疯狂、怨毒和彻底的崩溃!
她怀里的纸箱“砰”地一声砸落在地,玻璃水杯碎裂,教案散落,那束廉价的康乃馨滚落在污水中。
她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被踩碎了壳的蜗牛,在原地剧烈地颤抖、抽搐,口中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嘶吼和呜咽。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那个魔鬼!魔鬼!!!”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妆容和尊严彻底粉碎。
周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刚才还被苏瓷的善良和宽容所感动的师生们,此刻看着陈雅兰这副彻底疯癫崩溃的模样,脸上只剩下错愕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充满善意的拥抱和送别,会让陈雅兰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失控?
只有少数几个心思深沉的人,看着陈雅兰那彻底崩溃、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怕之物的眼神,
又看了看走廊尽头早已空无一人的拐角,心中掠过一丝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苏瓷已经走远了。
她走出教学楼,走进炽烈的阳光下。校园里绿树成荫,蝉鸣聒噪,充满了盛夏的生机。
她平静地走向图书馆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谢幕演出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当她走到图书馆侧面的林荫小道,确认四下无人时,她才微微停下脚步,抬起头,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
阳光洒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她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愉悦的、发自内心的、冰冷而绚烂的笑容。
完美~
这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美妙。
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灼热空气,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背影依旧纤细,步伐依旧轻盈。
仿佛刚才那个在走廊上,用最温柔的拥抱和最纯净的笑容,将一个人彻底推入地狱的少女,只是阳光下的一场幻觉。
而在教学楼三楼的某扇窗户后,顾夜宸静静地站在那里,将楼下走廊发生的一切,以及苏瓷离开时的背影和那个无人得见的冰冷笑容,尽收眼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翻涌起深沉而晦暗的波澜。
果然……是她!
这个苏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有趣到……让他都忍不住,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他望着苏瓷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方向,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比阳光更炽烈、却也更加幽深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