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瓷严格贯彻着对顾夜宸的降温策略。
在学校里，她依旧礼貌，但不再有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依赖和亲近。
当顾夜宸的目光扫过来时，她会坦然回视，然后平静地移开，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保持距离的同学。
当他不经意走到她附近，她会自然地与林晚或其他人交谈，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顾夜宸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烦躁不已。
他试图用更冷峻的气场、更帅气的发型和服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但苏瓷就像一汪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深不见底，将他的所有试探都无声地吸纳、化解。
那条关于他们吵架的小道消息也在小范围流传开来，虽然没人敢当面问他，但那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更让他恼火。
而另一边，苏瓷对赵宇则维持着适度的温暖。
她会接受他带来的早餐，在他帮她说话时投去感激的微笑，偶尔在绿泡泡上回复他一些无关痛痒但语气亲昵的消息。
这足以让赵宇保持热情，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离她更近的那一个，同时又不会让他过于得寸进尺。
至于叶天，苏瓷没有再主动接触，但她会在他偶尔看过来时，回以一个浅淡而自然的微笑，仿佛那天早上的相遇和对话只是同学间再普通不过的插曲。
这种不刻意、不追问的态度，反而让叶天心里更加纠结。
她赠送的那枚蛋糕，他最终也没有吃，放在书桌里，直到变质。
他派去调查苏瓷的强哥那边暂时没什么特别的消息，这让他松了口气，却又更加不安，仿佛欠下了什么。
白珊珊显然也察觉到了叶天的消极怠工。
几次在走廊遇见，她都试图用眼神逼迫叶天，但叶天要么避开她的视线，要么就装作没看见。
艺术节一天天临近，白珊珊的焦虑与日俱增，她精心准备的古典舞练习得更加刻苦，眼神也越发阴郁。
她知道，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叶天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身上了。
这天放学，苏瓷婉拒了赵宇的护送，独自一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想找些参考资料。
她正低头翻阅着一本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苏瓷？”
苏瓷抬头，看到叶天站在书架旁，神情有些局促，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游移。
“叶天同学？好巧。”苏瓷合上书，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也来买书？”
“嗯…随便看看。”叶天含糊地应道，目光扫过她恬静的侧脸和因为抬头而更显优美的脖颈线条，心跳有些失序。
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开口，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意味：“那个…你最近，小心点白珊珊。”
苏瓷脸上适当地露出惊讶：“白珊珊同学？为什么这么说？”
叶天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她可能还会想办法在艺术节上针对你，不止…不止是我这边。”他暗示了白珊珊可能还有后手。
苏瓷心中了然，看来白珊珊果然没把宝全压在叶天身上。
她看着叶天，眼神真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叶天同学。”
她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只是轻声说，“我会注意的。”
她的信任和理解让叶天更加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低声道：“反正…你小心就是了。”
说完，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书店，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苏瓷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微冷。
白珊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顾夜宸发来的消息，这几天，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夜宸】：艺术节彩排安排下来了，明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大礼堂。
言简意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苏瓷看着这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看来，顾大少爷的冷静期还没结束，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
她想了想，回复了同样简洁的两个字：
【迷失的瓷娃娃】：收到。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客套的感谢。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放回口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很好，继续保持。
第二天下午，艺术节第一次正式彩排在大礼堂举行。
台下坐满了参演的学生和负责审核的老师，气氛紧张又热烈。
苏瓷到的时候，顾夜宸已经坐在了前排靠近过道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气质卓然，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明明没有看她，但苏瓷能感觉到，自己走进礼堂的瞬间，他周身的气场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
苏瓷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后台准备区。
白珊珊已经到了，她穿着一身昂贵的练功服，正在做拉伸，看到苏瓷进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刮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苏瓷恍若未见，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开嗓。
她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当然，也有来自前排那道即便不回头也能感知到的、冰冷的注视。
彩排按顺序进行。
白珊珊的古典舞被安排在苏瓷前面。平心而论，白珊珊的舞姿确实不错，基本功扎实，动作流畅，加上华丽的服饰和妆容，赢得了不少掌声。
她表演结束后，挑衅地看了苏瓷一眼，才施施然下台。
轮到苏瓷了。
她今天只穿了简单的校服，素面朝天，抱着事先准备好的一把木吉他，走到了舞台中央。
没有华丽的布景，没有复杂的伴奏，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
她坐在高脚凳上，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对着台下微微鞠躬。
目光扫过台下时，与顾夜宸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邃，像是要将她看穿。
苏瓷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拨动了琴弦。
一段舒缓而带着淡淡忧伤的前奏流淌出来，与她之前发给顾夜宸的编曲版本不同，这是更简单的吉他版，也是当时找李哥学的，更凸显她声音的特质。
当她开口歌唱时，整个礼堂渐渐安静下来。
她的嗓音干净空灵，带着少女的纯粹，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故事感，将歌词中那份怅惘与微小的期盼演绎得丝丝入扣。
没有炫技，只有真挚的情感流露。
副歌部分，她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去期待一个渺茫的可能。
那种脆弱与坚韧并存的感觉，瞬间击中了台下许多人的心。
赵宇坐在人群中，看着台上仿佛在发光的少女，激动得手心冒汗，眼神里充满了痴迷与骄傲。
而前排的顾夜宸，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看着台上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苏瓷，与平时那个或乖巧、或疏离的她完全不同。
此刻的她，像是在用歌声剖白自己的内心，那种纯粹的美和易碎感，比他见过的任何精心雕琢的诱惑都更动人心魄。
他心中那股因被拒绝而升起的怒火，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愫取代，一种止不住的、比之以往更加强烈的想要独占这份美好的欲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一曲终了，礼堂内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苏瓷站起身，再次鞠躬，脸上带着演出后的红晕和一丝羞涩，眼神明亮。
她抱着吉他走下台，经过顾夜宸身边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没有停留，也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后台。
在她身后，顾夜宸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难测。
他觉得，之前不该和她玩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游戏。
他想要更多，想要彻底撕开她平静的表象，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灵魂。
而苏瓷在走进后台的瞬间，脸上的羞涩和激动便缓缓褪去，眼神恢复冷静。
效果不错，看来，适当的真实流露，比纯粹的技巧更能打动人，包括…那位难搞的顾大少爷。
彩排结束后的几天，校园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苏瓷那首吉他版的《若月亮没来》以惊人的速度在育英中学流传开来，甚至有人偷偷录下的片段也在各个小群里传播。
她才女的名声更加响亮，甚至多了空灵歌姬之类的称号。
顾夜宸的沉默和低温持续着，但苏瓷能感觉到那沉默下的暗流更加汹涌。
他不再试图用眼神或偶然的靠近来引起她的注意，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彻底的、带着审视和评估的冷漠。
这种变化让苏瓷稍微提高了警惕。
顾夜宸不是赵宇，他的骄傲和掌控欲不允许他长期处于被动，她在等，等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赵宇则完全沉浸在苏瓷彩排成功的与有荣焉中，每天变着法子给她带各种补嗓子的零食和饮料，言语间更是将她奉若神明，仿佛她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
苏瓷照单全收，给予恰到好处的感谢和偶尔依赖的眼神，将这条忠犬牢牢拴在身边。
而叶天，在书店那次提醒之后，似乎完成了一次内心的挣扎。
他不再刻意躲避苏瓷，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会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苏瓷也会回以同样的、心照不宣的浅笑。
一种无声的、脆弱的同盟似乎在两人之间初步建立，苏瓷知道，这颗棋子，暂时稳住了。
同时，在学校天台上，白珊珊正对着电话那头低吼：
“……我不管！必须让她在正式演出时身败名裂！叶天那个废物指望不上，你那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对，不管音响也好，话筒也罢…我要她开口唱不出声，或者声音断断续续！还有，我到时候会给你一个u盘，记得放！钱不是问题！”
她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苏瓷，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得意！
下午放学，苏瓷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和林晚一起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桌前。
是顾夜宸。
他今天似乎连冷漠都懒得维持了，眼神直接、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跟我去录音室。”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瓷心脏微微一紧，来了，他果然不再满足于隔空较劲。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看了看身旁有些紧张的林晚，又看了看顾夜宸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压迫感十足的脸，最终轻声对林晚说：“晚晚，你先回去吧，我…我去一下。”
林晚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敢得罪顾夜宸，只好点点头：“那…那你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夜宸没再多言，转身就走。
苏瓷默默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班上其他同学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羡慕、同情、幸灾乐祸……
依旧是那辆轿车，依旧是沉默的车程，只是这次，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压抑。
到了录音室，李哥依旧不在。
顾夜宸反手关上门，却没有去开设备，他转过身，倚在调音台上，双臂环胸，目光沉沉地打量着苏瓷，从头到脚，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苏瓷站在门口附近，没有靠近，也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等待他开口。
“吉他版，是谁的主意？”他终于开口，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我的主意。”苏瓷坦然回答，“我觉得在某些场合，简单的编配更能打动人心。”
“打动人心？”顾夜宸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来你很懂如何打动人心。”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苏瓷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顾夜宸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那股压抑了几天的火气终于有些按捺不住。
他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向她，步伐缓慢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苏瓷，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有一些默契。”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低头俯视着她，声音低沉
“还是说，你更喜欢和赵宇那种人，或者…叶天那种人，有默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看清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苏瓷能闻到他身上气味，混合着一丝危险。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闪躲：“顾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赵宇同学和叶天同学都是我的同学，我们之间是正常的同学关系。至于和你…”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我们是因为艺术节的节目才有交集，我很感谢你的帮助。”
她再次将两人的关系定义在公事和感谢上，划清了界限。
顾夜宸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正常的同学关系？”他逼近，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苏瓷，别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苏瓷的下巴被他捏得有些疼，但她没有挣扎，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眼中适时地流露出被冒犯的屈辱和一丝慌乱：“顾夜宸！你放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她眼中那抹真实的慌乱，以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急促起伏的胸口，
顾夜宸心中那股暴戾的冲动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更复杂的渴望。
他想征服她，想撕碎她这副冷静自持的面具，想看到她为自己失控的样子。
但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不能真的吓跑她。
“不想怎么样。”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最后确认一遍混音吧，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苏瓷暗暗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下巴，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你踏马真是个传统二代。”
面上却依旧平静：“好。”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仿佛真的只是合作者，高效而沉默地确认着最终的舞台混音版本。
除了必要的沟通，再无多余交流。
然而，在苏瓷专注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时，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顾夜宸看向她的目光
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占有欲和愤怒，而是掺杂了更多难以分辨的情绪，探究、疑惑、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被她这种截然不同的真实所吸引的…悸动。
确认完毕，苏瓷一刻也不想多待。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先走了。”她拿起包，语气疏离。
顾夜宸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苏瓷快步离开录音室，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晚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脸颊。
她知道，和顾夜宸的博弈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他不再满足于暧昧的游戏，开始索求更明确的东西和更彻底的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