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苏瓷回到家中，母亲饶兰已经睡下。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温暖而静谧。
她轻手轻脚地换鞋、洗漱，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从录音室带回来的那身躁意与寒意。
苏瓷对着镜中那张清纯绝伦的脸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都在玩手段…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她很清楚，顾夜宸这种出身顶级财阀的继承人，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权术与掌控。
普通的欲擒故纵或许能引起他一时的兴趣，但一旦触及他的逆鳞，或者让他感到失控，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展露獠牙。
如果说之前那次是少年冲动可以解释，但他今天的行为…
“这么想来，很奇怪，总不能察觉到了什么吧，按他这年纪来说不可能，看样子又是一次试探？试探我是否还有别的价值？”
“看来，光是柔弱的白花不行，带刺的玫瑰也不够…”苏瓷一边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着湿发，一边冷静地分析
“得让他觉得，我是一片他从未探索过的、既蕴藏着宝藏又布满迷雾的森林，征服的过程本身就充满挑战和乐趣，而不仅仅是为了摘取一朵花。”
她需要展现出更复杂、更立体的层面。
才华、美貌、脆弱、坚韧，这些都有了，或许…还需要一点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
让他觉得，与她合作，远比单纯地占有她，能带来更大的利益和愉悦。
那他的愉悦感…总不能是和泡菜那财阀一样，把人当玩具吧…
“哎哟~想啥呢，什么年代了…”
正思忖间，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叶天的回复。
【叶天】：嗯。
只有一个字，苏瓷却微微笑了起来。
他没有拒绝，这就够了，对于叶天这种人来说，一个嗯字，往往比长篇大论的承诺更值得信赖。
她没有再回复，有些线，牵上了就不能拽得太紧。
时间来到了艺术节前的最后一天。
学校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躁动气息。
苏瓷照常来到教室，她能感觉到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有期待，有好奇，也有来自白珊珊方向的、毫不掩饰的嫉恨与等着看好戏的恶意。
顾夜宸的位置空着，他今天似乎没有来。
课间，林晚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苏苏，我听说白珊珊这次下了血本，她那件演出服是专门找设计师定做的，据说上面缝了好多真钻！啧啧，真是…”
苏瓷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温软：“晚晚，别管别人，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依赖，“对了，明天艺术节，你答应我的哦，早点来后台陪我，我…我还是有点紧张。”
“放心！包在我身上！”林晚立刻挺起胸膛，一副护花使者的架势，“我肯定寸步不离！看谁敢动歪心思！”
看着林晚单纯而热忱的样子，苏瓷心中滑过一丝暖流，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学生时期的情感真好啊，又单纯、又美好，可惜…不过顾夜宸除外！”
下午放学，赵宇果然又眼巴巴地等在了教室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
“苏瓷！”见到她出来，赵宇连忙迎上来，将手上的袋子递过去
“这、这是我妈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喉糖，说是对保护嗓子特别有效，你明天上台前含一颗…”
苏瓷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赵宇，你真的…不用这样的，你和阿姨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她的拒绝带着真诚的为难，反而让赵宇更加急切：“不！不用的！苏瓷，你千万别有负担！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看到你在舞台上发光，我就特别开心！比我自己上台还开心！”
他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泛起红晕，“我、我嘴笨，不会说话，但…但你值得所有的好！”
苏瓷看着他眼中毫不掺假的纯粹光芒，心中微微一动。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伸出手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真诚打动的柔软，“赵宇，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赵宇听到幸运两个字，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奖赏，连连摆手：“不幸运不幸运！是我幸运才对！那、那你明天加油！我、我和我爷爷都会在台下给你鼓掌的！”
看着他开开心心的离开，苏瓷眉头微蹙，赵宇的纯粹，在某些时候，比顾夜宸的复杂更难应付。
真是…良知这个东西…
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口时，她似有所感，脚步微微一顿，侧头望去。
巷子深处的阴影里，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叶天。
他显然是在等她。
苏瓷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自然地转变方向，走进了巷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叶天同学。”她打招呼的语气平和自然，仿佛只是偶然遇到同学。
叶天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迅速扫过，又很快移开，落在斑驳的墙壁上
“…白珊珊找的人，是负责后台音响设备的一个姓王的老师，校外聘的。”
他言简意赅，直接给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苏瓷心中了然，果然是在设备上做手脚。
她点了点头，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信任：“谢谢你，叶天，这个消息很重要。”
叶天抿了抿唇，似乎挣扎了一下，才又低声道：“她…她还准备了一个U盘，里面…可能是一些对你不利的东西，会在你表演的时候…替换掉伴奏，或者播放别的内容。”
苏瓷眼神一凝。
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白珊珊竟然还准备了后手？
“U盘…”苏瓷沉吟片刻，看向叶天，眼神清澈而带着一丝恳切，“叶天，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是…如果，如果你有机会接触到那个U盘，或者知道它具体会怎么被使用…可以告诉我吗？”
她没有强求，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叶天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要他直接背叛白珊珊，与白家对立。
父亲小心翼翼的脸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是…他抬头，看向站在逆光中的苏瓷。
少女的身形纤细，校服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白皙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坚定，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
平等的信任，没有鄙夷，没有施舍，仿佛他叶天，也是一个值得托付和商量的人。
他想起那个清晨她递过来的蛋糕，想起她温和的笑容，想起她面对顾夜宸…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冲垮了那些沉重的顾虑。
“…我试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决绝。
苏瓷心中一定
“足够了。”她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感激的笑容，宛如冰雪初融，“谢谢你，叶天，无论结果如何，这份情，我记下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巷子。
叶天看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
他好像…成为了叛徒…但…
苏瓷回到家，心情比之前轻松了些许，叶天提供的消息至关重要，让她对明天的危机有了更清晰的预判。
她拿起新手机，点开顾夜宸的绿泡泡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那个冷淡的收到。
她指尖悬空片刻，然后落下，打出了一行字：
【迷失的瓷娃娃】：顾同学，明天的艺术节，你会来看吗？
她没有质问，没有抱怨，也没有祈求，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随意。
发送。
她想知道他的态度，也需要让他知道，她并非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苏瓷也不在意，放下手机，直到临睡前，她才再次拿起手机，看到了叶天的第二条信息，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叶天】：U盘是白色的，Kingston牌子，8G，王老师会找机会插进控制台备用接口，白珊珊让他在你唱到第二段副歌时切换。
信息详细得超乎预期。
苏瓷看着这行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叶天…这是彻底倒向她了。
她回复了两个字：
【迷失的瓷娃娃】：收到，谢谢。
做完这一切，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明天，就是真正的战场了。
白珊珊的阴谋，顾夜宸的虎视眈眈，赵宇的期待，叶天的倒戈，林晚的守护…所有线索都交织在艺术节这个舞台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感受着其下微弱的气流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唇角，那笑容纯净依旧，却带着一丝凛然的锋芒
“该我登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