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将她白色的身影映照得如同误入凡尘的月光精灵。
她微微喘息着，胸口因激动和刚才全情投入的清唱而轻轻起伏
她对着台下，一次又一次地鞠躬，眼神清澈，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受宠若惊，
仿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成功所震撼，将一个不谙世事、只因热爱而歌唱的少女形象，刻入了每个人心中。
“苏瓷！苏瓷！苏瓷！”
台下，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汇聚成流，尤其是赵宇，几乎喊哑了嗓子，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狂喜，比他自己在文学竞赛中获奖还要激动百倍。
他身边的赵老爷子，抚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低声对孙子道：“小宇，你眼光不错，但…前路漫漫，好自为之。”
赵宇似懂非懂，只当爷爷是在夸赞，用力点头。
后台，林晚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像一颗小炮弹般冲到刚刚走下舞台的苏瓷面前，一把紧紧抱住她
“苏苏！你太棒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语无伦次，眼泪都蹭在了苏瓷的白色连衣裙上。
苏瓷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回抱住林晚，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演出后的些许沙哑，却异常温柔
“晚晚，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能这么安心。”
看似安抚，实则是个非常容易加深名为被需要的情感机会。
与这边的温情与荣耀截然相反，白珊珊站在化妆镜前，脸色铁青，精心描画的眼妆因为嫉恨而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
她死死攥着水袖，昂贵的布料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她原本期待着苏瓷在台上出尽洋相，沦为笑柄，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贱人竟然因祸得福，完成了一场足以载入校史的经典演出！
“废物！都是废物！” 她低声咒骂，不知道是在骂那个成事不足的王老师，还是在骂命运的不公。
她猛地转身，不想再看那刺眼的一幕，却迎面撞上了刚送完苏瓷回来的林晚。
林晚此刻正沉浸在闺蜜成功的喜悦与后怕中，看到白珊珊，想起她之前的种种作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鄙夷。
白珊珊本就怒火中烧，被林晚这小角色一挑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尖刻地嘲讽道
“看什么看？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主子靠运气哗众取宠，跟班也这么没规矩！”
若是平时，林晚或许会忍气吞声，但此刻她正为苏瓷憋着一股气，立刻反唇相讥
“总比某些人处心积虑搞破坏，最后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强！苏苏是靠实力！你这种只会耍阴招的人永远不懂！”
“你！” 白珊珊被戳到痛处，扬起手就想打人。
“珊珊！” 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及时响起，叶天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把抓住了白珊珊扬起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
“后台人多眼杂，别惹麻烦。”
白珊珊猛地甩开叶天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刮过他
“叶天！你还好意思出现？我让你办的事呢？！是不是你……”
她怀疑地看着叶天，又看看远处被众人围住的苏瓷，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叶天背叛了她？
叶天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垂下眼睑，声音沉闷：“设备自己出了问题，跟我没关系，王老师那边…估计也吓得不轻，没敢动。”
他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刚才在台下，他看着苏瓷在绝境中绽放出那样夺目的光彩，心中受到的震撼难以言喻。
他越发肯定，自己选择提醒她，是正确的。
“没用的东西！” 白珊珊恨恨地跺了跺脚，知道此刻再纠缠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惹人怀疑，只得狠狠瞪了叶天和林晚一眼，怒气冲冲地带着跟班离开了后台。
叶天看着白珊珊离开的背影，又望了望苏瓷的方向，眼神复杂。
与此同时，二楼视觉死角的阴影里，顾夜宸缓缓直起身。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与苏瓷的聊天界面，那条【顾同学，明天的艺术节，你会来看吗？】的消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得到回复。
此刻，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脑海中回放着苏瓷清唱时那坚定清澈的眼神，那掌控全场的气场，那绝地反击的锋芒…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二楼角落显得格外清晰“看来是时候了…”
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被挑起的极致兴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删掉了原本打出的几个字，重新输入。
这一次，不再是冷漠的已读不回，也不再是公事公办的通知，而是一条带着他顾夜宸式风格、不容置疑的邀约：
【夜宸】：停车场 C区 黑色幻影 现在
发送。
他甚至没有加任何标点，语气强硬。
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聪明如她，应该明白，经过今晚，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谈判。
苏瓷好不容易从热情的同学和老师的包围中脱身，以需要休息为由，和林晚一起回到了相对安静的后台角落。
刚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就听到了绿泡泡的提示音。
点开，顾夜宸的消息跳了出来。
看着那行简短却充满压迫感的文字，苏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果然来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晚晚，”
她收起手机，对正在帮她整理吉他的林晚柔声道
“我有点累了，想先去我妈那边，她应该在礼堂侧门等我，你先回教室帮我收拾下书包好吗？晚点我去找你。”
林晚不疑有他，连忙点头：“好！你快去休息！声音都有点哑了，赶紧喝点热水！书包交给我！”
支开林晚，绕开依旧喧闹的人群，沿着一条僻静的走廊，走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一路上，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顾夜宸此刻见她，目的何在？是赞美？是质问？还是…
继续上次在录音室未完成的逼迫？
她需要快速判断他的情绪和意图，调整好自己的应对策略。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苏瓷看着光可鉴人的梯门映出的自己白色连衣裙，纯净无辜的容颜，眼神却冷静如冰。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舞台上那份外露的锋芒尽数收敛，重新戴上那层柔顺、易碎，却又暗藏韧性的面具。
“叮”
电梯到达停车场C区。
门一打开，一股混合着机油和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C区是VIP区域，车辆稀少，光线昏暗而安静。
几乎不用寻找，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即便在豪车云集处也依旧鹤立鸡群的黑色幻影，流畅霸道的线条如同蛰伏的巨兽。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顾夜宸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只是淡淡道：“上车。”
苏瓷没有犹豫，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顶级皮革和木质香氛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与外面嘈杂的校园仿佛是两个世界。
车门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空间。
司机没有发动车子，把中间隔板升起后，也没有说话，下车远离。
顾夜宸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苏瓷身上，从头到脚，仔细地、缓慢地审视着，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
苏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睫，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的布料，声音细弱
带着一丝演出后的疲惫和被他目光压迫的怯意：
“顾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顾夜宸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今晚，玩得开心吗？”
苏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顾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玩的开心？刚才设备出了问题，我只是…不想让节目中断，让学校和班级失望……”
“不想让节目中断？”顾夜宸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她精心构筑的伪装
“苏瓷，这里没有别人，收起你那一套，临场反应，清唱控场，力挽狂澜…你告诉我，这是一个普通高一女生能做到的？而且我有说玩…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混合着车内冷冽的香氛，将苏瓷笼罩。
苏瓷的心脏微微收紧，她知道，顾夜宸疑心加重，或者说，他看到了她刻意展现出的、超出普通范畴的部分，脑补并相信了他自己对她的部分猜测。
她不能完全否认，那会显得虚假，也不能完全承认，那会暴露底牌。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委屈和倔强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不然呢？出这么大的意外，我也很害怕，现在脑海中都在想，第一反应肯定是这个啊，而且顾同学觉得我该怎么办？在台上哭着跑下来吗？还是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等老师来救场？”
她微微偏过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脆弱脖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是，我反应是快了点，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什么事都靠自己吧，没有人能永远帮我，再害怕也只能一个人面对，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也有错吗？”
她以退为进，将不普通归结于生活所迫历练出的坚韧，将一个被迫早熟的普通女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夜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样子，心中那因她惊人表现而升起的探究和征服欲，奇异地与一丝怜惜交织在一起。
他伸出手，不是像下午那样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而是用指尖，极其轻缓地拂过她额前因汗水而微湿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
苏瓷身体一僵，却没有躲闪。
“靠自己？”顾夜宸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停留在她的耳侧，感受着那里细腻温热的皮肤，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苏瓷，你知不知道，过刚易折？”
他的触碰带着电流，话语更是意有所指。
苏瓷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仿佛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顾夜宸与她对视着，缓缓道：“你有才华，有野心，也有…超出我预期的能力，但这个世界，不是单靠这些就能畅通无阻的。
你需要庇护，需要资源，需要…一个能让你这株华丽的玫瑰，肆意绽放的玻璃花房，而不是在野外风雨中挣扎的野草。”
他的话语，像是最诱人的蛊惑，也像是最直接的摊牌。
苏瓷心中冷笑，果然，他开始抛出鸟笼的诱惑了。
他想将她圈养起来，成为他独享的、可以随意掌控的珍品。
她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挣扎和动摇，眼神迷茫，像是不知所措的小兽，轻声问：“…什么意思？”
顾夜宸看着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那副矜贵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只是幻觉。
“意思就是，”他对站在十米远的司机招手示意，随后司机带着耳机进来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
“从今天起，你不需要再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烦心，白珊珊，以及她背后的白家，不会再有机会动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
“而你，”他侧过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只需要专心走你的路，写你的诗，唱你的歌，其他的…交给我。”
车子平稳地滑出停车位，驶离了昏暗的停车场，汇入街道璀璨的车流。
苏瓷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没有说话。
交给他？
她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锋芒。
顾夜宸，你确实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跳板和保护伞。
但是，想把我也当成可以随意掌控的棋子甚至宠物？
“呵~还是年轻了，第一张牌的作用，意料之中…”
“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利用了谁！”
她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车窗外，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