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撕破江城深夜的寂静。
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中心，推床的滚轮在走廊地面碾出急促的声响。
医护人员奔跑的脚步声、仪器的嘀嗒声、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出没有预演的生死戏剧。
苏瓷跟着推床跑，大衣下摆沾满暗红色的血渍，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她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新的眼泪又涌出来。
“赵宇…赵宇你坚持住……”
她的声音破碎，握着赵宇冰凉的手不肯松开。
护士再次试图拉开她：
“家属请在外面等！”
“我不走！”
苏瓷摇头，眼泪大颗滚落，
“我要陪着他…他说过要看着我…”
旁边的年轻护士忍不住别过脸去抹眼泪。
推床冲进抢救室，金属门在苏瓷面前“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她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倒下。
路过的医生扶了她一把：
“唉…姑娘，你先坐下吧。”
苏瓷像是没听见，只是慢慢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在走廊里回荡。
有病人和家属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怎么哭成这样？”
“好像是被车撞了送来的，那小伙子伤得很重…”
“唉，造孽啊……”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赵老爷子在管家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老人穿着睡衣，外面胡乱披了件外套，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
他走得很急，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
“小宇…小宇呢？！”
老人的声音在颤抖。
苏瓷抬起头，看见赵老爷子的瞬间，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赵爷爷…”
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赵老爷子看到她满身的血，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管家急忙扶住他：
“老爷子！您冷静！”
“小宇…小宇怎么样了？！”
老人抓住管家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抢救室的门在这时开了。
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
“家属来了吗？”
“我是他爷爷！”
赵老爷子扑过去，声音发颤
“医生，我孙子…我孙子怎么样？”
医生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伤者颅骨骨折，颅内出血，肋骨断了六根，其中一根刺穿了肺叶，脾脏破裂，左腿粉碎性骨折…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老爷子身体晃了晃，眼神瞬间空了。
苏瓷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医生面前，抓住他的白大褂袖子：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他不能死…他不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医生扶住她，叹了口气：
“我们会尽力的。”
抢救室的门再次关上。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
赵老爷子慢慢走到墙边的长椅上坐下，双手捂着脸，肩膀开始颤抖。
压抑的、苍老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苏瓷跪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她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晨两点，警察来了。
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找到苏瓷，语气温和：
“同学，我们是来处理交通事故的，能跟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苏瓷抬起头，眼神空洞，像是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我们…我们在江边散步…那辆车…那辆车突然冲过来…赵宇他…他推开了我…”
她说得很慢，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是什么样的车？你看清车牌了吗？”
苏瓷摇头，眼泪又涌出来：
“黑色的…面包车…没有车牌…开得很快…直接就冲过来了…”
她说着，身体又开始颤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他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
“同学，你别激动。”民警连忙安抚
“我们会全力调查的，你再回忆一下，司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苏瓷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像是在努力回忆。
几秒后，她睁开眼，眼神里满是痛苦和茫然：
“我…我没看清…当时太突然了…我只记得…车灯很亮…”
她说着，忽然抓住民警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
“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要…”
“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民警郑重承诺。
做完笔录，警察离开了。
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
凌晨三点，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
这次出来的不是医生，而是护士。
她推着一辆空的推床走出来，脚步很轻。
苏瓷猛地抬头，看向护士身后的抢救室，门还开着一条缝，能看到里面医护人员正在收拾器械，动作缓慢而沉默。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
护士推着车从她面前经过，没有停留，没有看她，像是怕看到她的眼神。
苏瓷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到抢救室门口。
她伸出手，颤抖着推开门。
抢救室里，赵宇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白布。
仪器已经撤掉了，输液管也拔了。
只有头顶的无影灯还亮着，冷白的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苏瓷知道，那不是睡着。
主治医生正在摘手套，看到她进来，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
苏瓷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她扑过去，扑到手术台边，颤抖着手去掀白布。
“小宇！”
赵老爷子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苏瓷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掀开白布，只是轻轻抚上赵宇冰凉的脸颊。
她的指尖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在白布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赵宇…”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像在唤一个沉睡的人
“你醒醒…你看看我……”
没有人回应。
只有仪器断电后残留的嘀嗒声，像生命的倒计时，终于归零。
赵老爷子踉跄着走过来，看到孙子盖着白布的样子，整个人僵在原地。
几秒后，老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瘫跪在地上。
“小宇啊——我的孙子啊——”
那声音苍老、绝望，像被生生剜去了心肝。
苏瓷没有回头，只是跪在手术台边，握着赵宇冰冷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哭声压抑而破碎，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晨曦透过窗户照进医院时，消息已经传开了。
早间新闻的滚动字幕：
“昨夜江边发生恶**通事故，著名文学世家赵家独孙赵宇为救同学不幸身亡。”
社交媒体上，现场目击者拍下的照片和视频开始疯传。
画面里，满身是血的少女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少年哭喊。
那个画面冲击力太强，配上天才少女的悲情初恋这样的标题，瞬间引爆了舆论。
“我的天啊…是那个写诗的苏瓷？”
“赵宇我知道，赵老爷子的孙子，听说特别优秀…”
“为了救她死的？这也太…”
“看视频里她哭得好惨，心都碎了…”
“听说他们是一对？赵宇一直在追她…”
“这才是真爱吧，舍命相救…”
医院门口开始聚集记者，长枪短炮架起来，所有人都在等那个少女出来。
上午九点，抢救室的门开了。
赵老爷子在管家的搀扶下走出来，老人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背佝偻着，眼睛红肿，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随后出来的是苏瓷。
她还穿着那件染血的米白色大衣，头发凌乱，脸上泪痕交错。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倒下。
记者们一拥而上。
“苏瓷同学！请问赵宇同学现在情况怎么样？”
“有传言说赵宇是为了救你才被撞的，是真的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是恋人吗？”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话筒几乎要怼到她脸上。
苏瓷抬起眼，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推开记者，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有记者想追，被医院的保安拦住了。
苏瓷走到医院门口，清晨的阳光刺眼，她抬手遮了遮眼睛。
这个动作让她的大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青紫的掐痕，那是她昨晚用力握着赵宇的手留下的。
有眼尖的记者拍下了这个细节。
照片很快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配文是：
“紧握的手，最后的温度，天才少女苏瓷的绝望守候。”
舆论彻底发酵。
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城一中的天才少女苏瓷，和她那个为她舍命的初恋赵宇。
一个凄美、悲情、足以让所有人动容的故事。
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苏瓷坐进赵家派来的车里，关上车门。
车窗贴了防窥膜，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脸上那些崩溃的、绝望的表情慢慢褪去。
只有眼角还残留着一点湿润。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
几十条未读消息跳出来，有叶天的，有顾夜宸的，有学校老师的，有出版社编辑的…
她一条都没回，只是点开微博，看着热搜榜上自己的名字，还有下面那些同情、惋惜、感动的评论。
看了几秒，她退出微博，拨通了叶天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瓷！”
叶天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你怎么样？我看到新闻了……”
“我没事。”
苏瓷的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
“叶天，帮我做件事。”
“什么？”
“摆脱萧逸！帮我！找到那辆面包车，找到开车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声音依然轻柔，但每个字都清晰冰冷，
“要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好。”叶天应道，“你…照顾好自己。”
“嗯。”苏瓷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