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德最终在菲律宾马尼拉的一家地下赌场被找到。
顾夜宸的人在段德试图用假护照逃往澳洲前，于赌场后的巷子里截住了他。
人被带回江城时，已是深夜。
顾夜宸没有亲自去审，只让手下拍了段德的供述视频。
视频里，那个曾经在江边狠踩油门的男人涕泪横流，反复说着
“白老板说只是吓唬”、“我没想杀人”、“那小子自己扑上来的”。
顾夜宸看完，将平板电脑递给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苏瓷。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少女苍白的侧脸。
她接过平板，安静地看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视频播完，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可怜人。”她轻声说。
顾夜宸挑眉：“可怜？”
“被五十万买断了后半生，不可怜吗？”
苏瓷将平板递还给他，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当然，更可怜的是，这五十万也没能救他的家人。”
顾夜宸听懂了她的意思。
白家事发后，段德在老家的妻女早就被赵家的人请到了江城照顾起来。
这是赵父的意思，不伤及无辜，但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赵叔叔说，交给法律。”顾夜宸淡淡道
“他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白家是主谋，段德是执行者，够他们在里面待一辈子了。”
苏瓷点点头，没说话。
顾夜宸看着她，忽然问：
“你让叶天查的那些东西，用不上了。”
他说的是叶天这一个月来暗中收集的白家黑料，工地安全事故的死者家属联系方式、被强拆的商户联名信、行贿中间人的录音片段。
那些东西零零散散，有用，但不够致命。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查到多深。”
苏瓷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叶天有他的局限，他能接触到的最多就是工地上的工头、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还有萧逸那种街面上的人。”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夜宸：
“但你不一样，你给的才是真正能一刀毙命的东西。”
那块地下的乱葬岗。
这个消息一旦爆出，白家最后翻身的机会就彻底没了。
没有银行会贷款，没有客户敢买房，前期投入的几个亿全部打水漂。
这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夜宸与她对视，几秒后，忽然笑了：
“苏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叶天查不到核心，对吗？”
“我知道。”苏瓷坦然承认，
“但他需要有事做，而且有些边缘信息，只有他能拿到。”
比如白家工地上的那些工人，他们不会信一个开着豪车、穿着西装的人，但会信一个和他们一样出身贫寒、说话实在的少年。
叶天从父亲那里听来的零碎信息，加上他自己去工地转悠打听到的，拼凑出了白家强拆逼死人的时间线和几个关键证人。
这些东西，顾夜宸查得到，但不会去查，太琐碎，太底层，不符合他的身份和效率。
“你在用他铺网。”顾夜宸缓缓说，“一层一层，从最底下开始铺。”
苏瓷没有否认。
她靠在床头，灯光从侧面打过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脆弱：
“顾同学，你我都清楚，这个世界是分层的。
你在顶层，看的是大局，玩的是资本和规则。
叶天在底层，看的是人心，玩的是生存和血肉。
而我……”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我在中间，所以我既要懂你的规则，也要懂他的生存。”
顾夜宸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病房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低沉：
“萧逸那边，叶天还在接触？”
“嗯。”苏瓷轻声说，
“他需要时间，萧逸这种人得让他自己走过来，不能伸手去拉。”
“你看不上他。”顾夜宸用的是陈述句。
“不是看不上。”苏瓷纠正，
“是还没到用他的时候，街头有街头的用处，但不是现在。
他现在刚吞了陈浩的地盘，正膨胀着呢，得先让他碰碰壁，知道天有多高。”
顾夜宸转过身，看着她：“你打算怎么让他碰壁？”
苏瓷笑了笑，没说话。
但顾夜宸明白了。
他走到床头柜边，拿起那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赵宇订制的那条银链。
他取出项链，走到苏瓷身后，轻轻为她戴上。
冰凉的玉石贴上锁骨的瞬间，苏瓷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赵爷爷让我帮你戴上。”
顾夜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温热，
“他说小宇会希望看到你戴着它。”
苏瓷垂下眼，手指轻轻抚过那枚书本形状的吊坠，上面的瓷字刻得精致清晰。
“明天，”她轻声说，“我想去看看白珊珊。”
顾夜宸点头：“我安排。”
次日下午，六角亭精神病院。
白珊珊的病房从306换到了顶楼的隔离病房。
医生说她最近情绪极不稳定，有自残倾向，需要严密看护。
苏瓷走进病房时，白珊珊正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一抖一抖的，像在哭，又像在笑。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
曾经那张骄傲明媚的脸，如今浮肿苍白，眼神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看到苏瓷，她瞳孔猛地收缩，然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滚！滚出去！！”
苏瓷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干净又温柔。
脖子上那条银链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
“白同学…”
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和得像在哄孩子
“我来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你这个贱人！魔鬼！”
白珊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手脚都被软布带固定在椅子上，只能徒劳地扭动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家没了！我爸进去了！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你！！”
她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苏瓷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倒映着白珊珊狼狈不堪的样子。
“白同学，你病了。”
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
“医生说你有被害妄想，总觉得有人要害你，这样可不行，你得按时吃药，配合治疗。”
“我没有病！我没有！！”白珊珊嘶吼
“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记恨我欺负过你对不对？你报复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