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城本地圈子的舆论汹涌。
先是税务和住建部门收到匿名举报，开始对周父之前经手的几个地产项目进行核查。
接着，几封厚厚的匿名信陆续寄到了几位曾被周母在家长群里恶意中伤的家长手中。
信里详细整理了周母这些年散布的谣言、诽谤他人的聊天记录截图，甚至还有她私下收钱帮人摆平学校矛盾的证据。
愤怒的家长们开始联合，有人直接报警，有人找到学校，还有人联系了媒体。
周五下午，江城本地晚报在第三版发了一篇不显眼的报道：《某中学家长涉嫌网络诽谤、经济问题被调查》。
虽然用了化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写的是谁。
课间时分，苏瓷坐在自习室里修改《镜城》的结尾。
手机震动，叶天发来消息：
“周母被派出所叫去问话了，周父那边，税务查出来他三年前在新区那个项目上吃了八十万回扣，已经被限制出境了。”
苏瓷回复：“知道了，继续盯着，别松懈。”
她放下手机，继续看稿，风轻云淡。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
班主任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
最近学校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提醒大家，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说话要负责任。
我们江城一中培养的是德才兼备的学生，希望大家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要参与、更不要传播不实言论。”
他说这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教室后排，周倩的座位空着，她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
下课后，苏瓷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刚走到教室门口，班长叫住了她。
“苏瓷，”班长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平时很稳重，“班主任让我问问你，下周一国旗下讲话，你能上台发言吗？主题是‘诚信与责任’。”
苏瓷脚步一顿。
“我？”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我不太合适吧……”
“怎么会不合适。”班长认真地说，“你是我们学校现在最有名的学生，又是这次风波的中心，如果你能上台讲几句，对大家会很有教育意义。”
苏瓷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好，如果学校觉得我可以，我愿意。”
“太好了！我待会和老师说。”班长松了口气，“演讲稿你自己准备就行，不用太长，五分钟左右。”
“嗯。”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好。
苏瓷在操场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打篮球的学生。
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少年们奔跑呼喊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她想起前世的高中时光。
那时候的沈言也是这么普通，坐在教室里刷题，偶尔看着窗外发呆，幻想未来的样子。
谁能想到，未来会是那样呢？
“苏瓷。”
顾夜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看到他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本书。
“你怎么还没走？”苏瓷问。
“等你。”顾夜宸走下台阶，来到她身边，“下周一要上台发言？”
“班长跟你说了？”
“嗯。”顾夜宸和她并肩往校门口走，“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还没。”苏瓷说，“在想该怎么写。”
“实话实说就行。”顾夜宸语气平淡，“说你很感激那些支持你的人，也会用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信任，不用刻意煽情，真诚最打动人。”
苏瓷侧头看他：“你好像很懂这些。”
“从小听多了。”顾夜宸扯了扯嘴角，“我爸每次在公开场合发言，秘书团队都要提前写好稿子，反复修改，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什么样的发言最有效。”
他说得很随意，但苏瓷听出了一丝自嘲。
走到校门口，顾夜宸的车已经等在路边。
他拉开车门：“送你回家？”
“不用了。”苏瓷摇头，“叶天在等我。”
顾夜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叶天骑着摩托车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行。”顾夜宸没坚持，“那周一见，演讲稿写好了可以发给我看看，帮你把把关。”
“好。”
苏瓷穿过马路，走向叶天，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拎着的是两杯热奶茶。
“等很久了？”她接过其中一杯。
“刚到。”叶天说，“刚才看到顾夜宸跟你说话，就没过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苏瓷听出了一丝细微的情绪。
她笑了笑：“吃醋了？”
叶天耳根一红：“没有。”
“有也没关系。”苏瓷喝了一口奶茶，甜甜的，“不过你得习惯，以后我身边会有很多人，顾夜宸只是其中一个。”
叶天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苏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送我回家，路上跟你说说周家的事。”
周家的事在周末彻底爆发。
周六上午，江城电视台的民生新闻栏目报道了“某中学家长涉嫌经济犯罪被调查”的新闻。
虽然打了马赛克，但熟悉的人都能认出那是周父。
下午，网上开始流传周母在派出所接受问话的照片，她低着头，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到了晚上，几个曾被周母造谣过的家长联合接受了媒体采访。
她们拿着那些匿名信提供的证据，声泪俱下地控诉周母这些年如何散布谣言、破坏她们家庭和谐、甚至导致其中一个家长抑郁辞职。
舆论彻底反转。
之前那些质疑苏瓷“炒作”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周家夫妻的声讨和对苏瓷的同情。
“太可怕了，这种家长怎么教育孩子？”
“苏瓷真是倒霉，被这种人盯上。”
“听说周倩已经转学了，唉，孩子也是受害者。”
周日一早，赵老爷子给苏瓷打来电话。
“小瓷，宇光助学基金的捐赠仪式定在下周三。”老人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很好，“市里的领导会来，媒体也会到场，你准备一下，简单讲几句就行。”
“好。”苏瓷说，“赵爷爷，周家的事……谢谢您。”
“不用谢我。”赵老爷子说，“是他们自己作孽，不过小瓷，经过这件事，你要记住人红是非多，以后你走的每一步，都会有人在背后盯着，要谨慎，也要坚强。”
“我记住了。”
挂断电话，苏瓷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周一的演讲稿。
她写得很认真。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是平实地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感受
“这些钱不属于我一个人。”
她在稿子里写道
“它们承载着太多人的善意和期待。
我希望通过宇光助学基金，把这些善意传递下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这或许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也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
写到最后一段时，她停下笔，看着窗外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然后继续写：
“有人问我，经历了这些，还相信善良吗？
我的回答是……
相信！
因为我相信，真正的强大不是无视黑暗，而是在看清黑暗之后，依然选择相信光。
我会带着这份相信，继续往前走。
也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静静坐了一会儿。
手机震动，是顾夜宸发来的消息：“演讲稿写好了吗？”
苏瓷把刚写好的稿子拍下来发给他。
几分钟后，顾夜宸回复：“写得很好。特别是最后一段。”
“谢谢。”
“不过，”顾夜宸又发来一条，“你真的相信那些话吗？”
苏瓷看着这句话，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
然后她回复：“在说出来的那一刻，我是相信的。”
这就够了。
周一的早晨，阳光明媚。
升旗仪式在操场举行，全校师生列队站立，国歌响起时，红旗在晨风中缓缓升起。
苏瓷站在主席台侧后方，手里拿着演讲稿。
她今天穿了校服，长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只涂了润唇膏，干净得像清晨的露水。
国歌唱完，校长简短致辞后，教导主任宣布：
“下面有请高二（三）班苏瓷同学发言。”
操场上响起掌声，苏瓷走上主席台，站在话筒前。
她先是对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老师们，同学们，早上好。”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操场，清澈而平稳
“今天站在这里，我的心情很复杂，过去的一个月，我经历了很多，失去，质疑，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操场上很安静，只有风声。
苏瓷开始讲述，她没有看稿子，那些话已经记在心里。
她讲赵宇，讲那些支持她的人，讲自己决定捐赠版税时的想法，讲对未来的期待。
她说得很慢，很认真，有时候会停顿，像是在思考下一个词该怎么说。
那种真诚的、略微生涩的感觉，反而更加打动人。
当她说出“真正的强大不是无视黑暗，而是在看清黑暗之后，依然选择相信光”时，台下有几个女生开始偷偷抹眼泪。
五分钟的发言结束，苏瓷再次鞠躬。
掌声雷动。
她走下主席台时，看到顾夜宸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正看着她。
他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有赞许。
叶天也在看着她，他站在队伍中间，用力鼓掌，眼眶有些红。
回到班级队伍，周围的同学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
“苏瓷，讲得太好了！”
“我们都支持你！”
苏瓷对他们笑了笑，没说什么。
升旗仪式结束后，大家陆续回教室。
苏瓷走在人群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议论：
“听说周倩父母要离婚了……”
“真的假的？”
“周父可能要进去，周母想撇清关系呗，这种人啊……”
苏瓷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课间，她去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时，从镜子里看到周倩走了进来，她来办理转学资料。
几天不见，周倩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睛红肿。
她看到苏瓷，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快步走进隔间。
苏瓷洗完手，用纸巾擦干，准备离开。
经过隔间时，她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很轻，但很清晰。
苏瓷的脚步停了一瞬。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推门离开。
手机传来震动，是叶天发来的消息：
“全国新芽杯大赛的初赛通知下来了。下周六，江城师范大学报告厅，需要我陪你去吗？”
苏瓷回复：“要。”
